我终究是个慢性子的人，与人聊天时用口水声讨人事的快感用在读书上总是行不通的，尤其是得一本好书不易，用上点慢品茶盏细读诗的工夫自认为是平生最可快慰的事情。冉云飞的新书《像唐诗一样生活》还没买到，就先读到了好几篇书评。倒不是说时下这样的事还见得少，只是那些以批评家自居的人总是喜欢用一把尺子量一干子人，稍不顺眼就要斩于笔下，所以我一般是要先读书，再去看别人的书评的。这回不同，一则是老早就巴望能读到他的新书，二来是那些书评都与我前述的那类不同，推介为主，倒是教给我几条品读的方子。
后来实在没耐性等到周末再去那个八五折的店了，在出门不远的一家书店里拿了个全价本。进了店子，奔文学类专架去，半天也没找着，一问服务员说，“这本书卖得多好的。”倒是在门口的一个架子上给我取了一本。
首先是读画，一本图书上架建议为“文学理论”的书，图文两相益彰，首先把理论从神坛上请了下来，作者要与你打堆同坐，品酒谈诗说生活，假以生动鲜活的唐人生活百态图幅，有没兴趣，你就自己看着办。不过，严肃的味道少了，却还是要小心为妙，博学如冉云飞者，谈笑间使出暗器肯定是不动声色的。所以为了与这本新书一起参读，我还专备了唐诗选本一二，且时常要狗狗百度一下。
冉云飞说唐诗，必求说出味道，不拘于众多唐诗选本，单是在题目上就要让人觉得新鲜。整本书里不乏妙题：“纸上杀敌逞豪语”、“最是征人不自由”、“从来倒霉是人民”、“飞扬跋扈为谁雄”、“得日快活便胜仙”……如此类者，堪可枚举？每一个别致的标题下，总是用精练简短的几百字道出奥意来，每每读罢，意犹未尽。历来人所熟知的杜诗《登高》，他要专挑几处毛病来说，“意尽语竭”、“起太实，结亦滞”，然又并非完全赞成历数评者的讲法，因事皆不可求全责备，单一句“寄慨遥深”，就点醒人得其要领。
既追慕唐人，描述生动鲜活的场面自是不在话下。在解王建《新娘嫁词》（其三）时，就完全把诗说成了一个故事：古代礼俗，婚后三天，新娘子下厨做饭，以示孝敬公婆。但与公婆不熟，做好的饭菜，先拉小姑来尝尝合不合公婆胃口。 “王建实在深谙新妇在家庭中的位置，以及他内心的想法，读来生动。”如此这般，不单解诗，实更解人。这样的例子，书里多得是，读来自然亲切得很。
不穷究韵律平仄，不在一个字上纠缠不清，也是冉云飞的特点。他不从自唐形成的诗歌条律来说诗，并总结唐以后各朝诗歌创作水平皆不如前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后人总是把所谓技巧当作写诗的牢房。正如他在自序里所说：难怪宋人及后代写诗者，越来越做不来好诗，根由在于戴起脚镣跳舞都不过瘾，还得枷上手铐，才全身通泰舒服。对技巧崇奉到嗜痂成癖的程度，或许是古诗越来越不济的原因之一吧。我曾于读这本书期间与他谈及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他也总是以这样的观点来提醒我，切不可专挑字句的瑕疵，只要自己解得通，得诗之主旨便罢。在之后的阅读中，我尤其注意到这一点，确实有一种历久弥新的感觉，妙，且不可言说，因为各人自有各人的理解，讲出来，那不等于是把自己的观点加到别人身上去？
读完《像唐诗一样生活》，我感觉如同跟作者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唐时风物，都当作下酒的佳肴了。能有这样一本书以尉阅读的快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享受。当然，作者是个风趣之人，他的书亦风趣如其人，读完这册，我倒是又在盼着他新的随笔集了。稍感不足的是，这本装帧设计很不错的书，文字编校却做得不够仔细，我曾于读书的同时，记下书中十余处印刷排版错误，和几处因不同唐诗选本里收录略有差异的地方与作者商议，以求再版时能更加完美。
《像唐诗一样生活》 冉云飞著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定价28元
2005/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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