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读唐诗边扯蛋(飞云演讲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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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演讲录(1)

  第一讲:边读唐诗边扯蛋

  时间:2003年9月14日

  地点:天涯大学文学院

  (掌声)

  各位朋友,你们好!听说我的讲座原由校学生会出面组织,在全校范围内张贴讲座启事的。但有关方面出来干预,说我这人从来没有一句正经话,我的讲座可能对学校的政治思想工作起模范破坏作用。幸好文学院敢于顶风作案,全然不管那一套,一再盛情邀请,发誓一分钱出场费也不给我,让我来与师生们空谈研读唐诗的心得。他们真把我当口不言钱只在心里想“阿堵物”的脱俗文人,我为有如此知心的人而感到无比的欣慰。因此,今天开讲,我一定要把没有金钱诱惑没有铜臭影响的思想贯彻讲座始终。

  某君发起天涯杂谈论坛大马甲排行推举活动,名列榜首者,为大作《大唐诗人演讲录》的作者——姓直名隶字潇沉先生。该榜一发布,敝人不禁怦然心动,急穿衣服,套上裤子,衣扣未及扣,裤子拉锁尚未全拉上,便冲出家门,火速奔向图书馆,急急催促管理员提供有关唐诗的书籍。人家急读者之所急,抱出了全唐诗,我一看就傻了眼,喔塞,规模这么大?人家又去换中华书局版《唐诗三百首》,就一册,好是好,但我又嫌研读困难;不得已,人家拿出了几种中小学生唐诗名句背诵手册,这倒正合我意——耶!野!爷!这回只要将它苦苦研读一夜,我也说不定可以成为唐诗研究专家,并且说不定能去撼动一下潇沉先生那不可动摇的学术地位,强行将论坛第一把交椅抢过来过上几小时的“首席”瘾呢!

  于是将书捧回家。是夜,未曾合眼,时而默识“我本楚狂人”,时而朗声诵读:“噫吁戏,危乎高哉!唐诗之难,难于上青天。”声闻数里,闹得“傍邻闻者多叹息”,“少陵野老吞声哭”。不管怎么说,自己没有“讲疯语惑对愁眠”,狠狠啃了书本一夜,原以为会像搞禅的光头与不光头的人那样,一夜之间顿悟什么什么奥妙而顿悟唐诗的种种妙处,结果不然,清晨只觉得两眼冒绿光,晕头转向,那么多精彩名句,最后只依稀记得“小姑居处本无郎”、“留得青楼薄幸名”等寥寥几句。幸好诵读过程中还作了若干笔记,有零星的读诗心得,尚有仅存硕果。趁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就给大伙略示其中一二,大家听后可别见笑呵。

  谈诗之前,我还须提示一下。敝人本来就不学无术,真要来谈学问,实在为难自己也为难台下听众。然而我记得某君说过一句歇后语:裤档里面拉二胡——扯蛋。那么,我下面所讲的一切,名为纵论唐诗,实际也算裤档里面演奏吧。不过,我会时时告诫自己——不要太俗,扯淡可以,绝不能扯蛋。毒害学子、污染环境的事情,咱绝不能做。(掌声)

  谢谢掌声鼓励。现在我就瞎扯几句我对若干唐诗的理解吧。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这是有着片云独鹤、高步尘表之誉的贾岛贾先生的名句。诗中那一“推”还是一“敲”,推敲得所有读他的诗的人赞叹不已。敝人也在赞叹之余,又对诗的内涵有了更多的联想。和尚显然不是回寺,因夜半的寺门不敲是推不开的。那么,半夜三更,和尚出来干什么?他敲的是谁家的门?如果敲的是寡妇家门,那倒用“推”不用“敲”为妙,否则不仅惊醒池边树上之鸟,也会因为打搅了别人家的好梦而同时坏了和尚自己的好事的。因此韩愈先生在贾岛拿不定主意是用“推”还是用“敲”字入诗时,判断说:“敲字佳。”他其实未必明白贾先生的良苦用心呢。幸亏千载之下,有石某为他作此点睛之评也。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世人读此诗,皆叹送行之作绝妙至此,极矣,似李白这般描写离意别情,“语近情遥,有‘手挥五弦,目送归鸿’之妙”。敝人读之,也为之神摇了两三个时辰。然而很快我就不为李白之怅惘而摇了,却为孟浩然之勿忙顺流东下而颠倒神魂。西辞黄鹤楼,人人知道黄鹤一去不复还的传说,孟先生不肯回首,自有其深意。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鹦乱飞。春色无边,是有女怀春的时节。假如是下京口(镇江),下瓜州,都不足以动人心魂,下扬州就不然了,那可是唐朝南方最繁华的都市,山光水色之美和商贸交易之繁都在其次,关键还是那儿佳丽如云,后人看到“烟花”二字便会作某种联想,比如想到风尘女子,想到隔江听得见的后庭遗曲。则孟浩然孤帆远影碧空尽,其心情之舒畅,大约与李白的惆怅是迥然相反的。可怜李兄未读懂浩然之心,还一直傻乎乎地站在黄鹤楼上,惟见长江天际流,害得后来的读诗者也跟着他在那儿冥想、怅望。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呵。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杜老先生写此诗时,正为自家的茅屋为秋风所破而一筹莫展,再赶上一帮顽童欺他年老无力,公然哄抢他家屋顶茅草,气得老头追又追不上,喊得唇焦舌燥也毫无用处,只好归来倚杖猫腰驼背大喘粗气。总算风停了,天空却乌云翻滚,下起大雨,一夜“雨脚如麻未断绝”,“床头屋漏无干处”,搞得一家老小浑身湿透哆哆嗦嗦挨到天明。依今人脾气,杜老头早该指着都城方向开骂了——大唐皇帝老不死,从不想想百姓苦!同时把世风日下、童子没教养的罪责,一股脑全归在皇帝头上。然而,我们无比崇敬的老杜——不,应叫杜老,不仅丝毫没有怨天尤人,而且还说只要天下贫寒的知识人全部都住上高楼大厦,他自己呢,“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啧啧啧,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古往今来人们最爱说某某事物“古已有之”,以证明华夏文明承传之久远和先人思想文化之先进。印象中杜老是没有学过“三个代表”理论的,也没参加过学习雷锋活动的,但他那种崇高精神和博大襟怀,是否也让我们又有理由说:我们今天所提倡的种种先进性,古也有之。如果在大力将它倡导后人们仍不那么先进,那就愧对祖先,尤其愧对《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诗圣”杜甫老翁了。这应该是这句诗的时代意义所在啊。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人人都夸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其实柳宗元先生此诗何尝不是如此?其超然世外、悠远飘逸的情致,无论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来这首诗就是不简单。即使你倒着读,重新断句,它依然是一幅绝妙的水墨山水画——

  “雪江寒钓,独翁笠蓑,舟孤灭踪,人径万绝,飞鸟山千。”

  作诗至此境界,方可谓大手笔。当然,亦或有诗家对此不以为然,视飞云我这么一点染,顿时点金成铁,刻画无盐而唐突了西子。尤其末句“飞鸟山千”语义难圆,何况雪山哪来飞鸟?捉襟固然见肘,可你也不能不服一首诗而能倒着改造且仍不失意境的高妙。而且这高妙,非但表明诗作者柳宗元先生超出凡俗,亦是品诗者飞云先生超凡脱俗之处也。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谁读此诗,都为残阳如血、来日无多而悲叹。然而你们为什么非让自己从一个老态龙钟的白发人的视角来阅读夕阳呢?如果是热恋中的青年,他们面对夕阳,感触绝对与老人不同。他们喜爱夕阳西下,因为即将发生的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假如你还年轻,再读李商隐《登乐游原》诗时,不妨改作:

  “向晚意欣然,驱车登古原。夕阳西下慢,翘首待黄昏。”

  由此想到,年轻人不应该沉迷于老年人写的诗。

  ——真遗憾,才谈这么几句诗,时间就不够用了。本来,我还得谈谈“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我要指责元稹用语太含蓄,前人赞其“语少意足”,我则站在今天喜欢浅显直白的新一代人的立场上,说:“给我给我给我感觉”,“我一贱你就笑”,这样说多痛快,哪能像诗中那些白头宫女,满腹苦水竟能毫无表情地闲坐说玄宗,今天的女人到这地步早就上房揭瓦了;我还想谈谈“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我要盛赞杜牧先生与我的心会怎么会这么合拍,不写“东风不与周郎便,一片降幡出石头”,却把眼睛盯在美女身上,战争与女人,这是个多好的视角!然而时间不够了,我不能展开论说了,就此打住,容后再谈。谢谢大家了。(掌声)

  再补充一句:希望听众散会后扔给我的第一个跟贴不是那三个字——“瞎扯蛋”。我真的没有乱扯,我只是“……里面拉二胡”呢。(笑声)还有,主持人,出场费问题……我就不主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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