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乙己到何庆魁——总是难遇欧阳修
“上大人孔乙己”这六字因为笔画简单丰富被凑到一起,印在描红纸上供初习字者临摹用,跟现在的“上中下人口手”一样,本没什么特殊意义。某天,短衣帮将“孔乙己”三字截取出来,作为绰号,安在一位孔姓读书人身上,从此,孔乙己从鲁迅先生的笔下跃然而起,经常光顾咸亨酒店,时常在酒店里分茴香豆给孩子。
孔乙己学识渊博,谈吐间,四书五经信手拈来,引经据典潇洒自如,又极具钻研精神。然而终究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手好字,可替人家抄抄书,换碗饭吃。“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孔乙己落魄到只能靠一手好字替人抄书混饭吃,本已十分不幸,更为不幸的是,总被一群不读书的人取笑,连喝口酒都不得安生。
何庆魁,国家一级编剧,代表作小品《红高粱模特队》,《卖拐》,电视剧《刘老根》等。何庆魁成名前,只是松花江上一渔民,二十年间不间断地写稿、投稿,总不见发表,除了打渔,又不去谋别的营生,日子越过越穷,幸而有一个勤劳的妻子,一家五口还有口饭吃。生为农民,本已处在社会的最底层,算是不幸了,更为不幸的是,他做着作家的梦,不事农桑笔耕不辍,街坊四邻那些农民定然看不惯,白眼,污蔑都不会少。
孔乙己最终也没走上仕途,甚至连个秀才都混不上,还因为偷了同为读书人的丁举人家的书,被打折了腿,在短衣帮的取笑声中喝了一碗酒,坐在蒲包上用手慢慢走去了。何庆魁最终成名,“廿载寒门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好不风光!可谁又能料到,这光环的背后是抛发妻、弃子女、傍女人?在这篇文章里,我不想谴责孔乙己窃书,亦不想责难何庆魁的失德,我更想做的是,思考他们为何会走上那样的路。
孔乙己最后一次来酒店,极为颓唐中说了句“……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看来,孔乙己是精明人,早就对酒店往酒里掺水,只是从来不说罢了。所谓“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中能乘船”,孔乙己的心胸是宽广的,也正因为如此,从不计较短衣帮的嘲笑。精明如斯,果真不会营生么?照我看,非不能也,实不为也,这跟博士生宁愿失业在家也不愿意去工地搬砖是一个道理。人是要给自己一个定位的,孔乙己既然穿上了长衫,纵使长衫脏了破了,也断然不会脱掉的。
何庆魁笔耕二十年,总是看不到哪怕一丝丝曙光,黎明前的黑暗比极夜还漫长,比十八层地狱还可怕。他后来的成功证明了他绝非拉拉蛄嗑酱竿,他是写作的料,但为什么他写了二十年都没写出一点名堂来呢?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缘故么?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没遇见高秀敏,如果没有高秀敏的赏识,他很可能还在农村的家里夜夜写作,甚至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一个人光有才学还不行,还得有人赏识,给你施展才干的机会与舞台,否则,你就只能像周星驰在《喜剧之王》里那样念叨“其实我是一个*员”。如果没有李修贤说不定就没有周星驰,如果没有吴宗宪就没有周杰伦,没有赵本山就没有小沈阳。如果当年没有欧阳修的奔走,避路,才高八斗的苏东坡说不定就无法出人头地,说不定会如杜甫那般躲在茅草屋中辛苦地写诗,像柳三变那样混迹于烟花之地卖词为生,似蒲松龄那般在聊斋里谈鬼说狐郁郁不得志。
这个世界上,欧阳修实在是太少太少,于是苏东坡也太少太少。“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然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哪个千里马愿意“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活人岂能让尿憋死,所谓“小鸡不尿尿,各走各地道”,于是,各式各样的公关、牺牲层出不穷。阿Q亮出自己的姓氏,舒淇一件件脱下自己的衣服做了艳星,何庆魁傍上高秀敏,90后贱女孩渴望被“潜规则”,只有孔乙己宁愿做梁上君子也不出卖自己,就是偷,也只偷书,偷有钱人的书。看样子孔乙己是坚守做人的底线了,可坚守有什么用,还不是腿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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