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在读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之后,都盛赞欧阳修的散文写得不错,是名符其实的大文豪。可是欧阳修写文章真正的醉翁之意,却没有多少人能够明白。
小时候,语文老师偷着给我们几个喜欢语文的学生,讲解了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因为那时是不允许讲解古典文学的。记得老师给我们讲解《醉翁亭记》时很投入,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老师讲解下的欧阳修,后脑勺垂着一条灰褐色的辫子,鼻梁上似乎还架上一幅老花眼镜,手中拿着一瓶白酒,摇摇摆摆,悠然自得带着满身酒气地哼唱着:“环滁皆山也,……”唱着歌之后,不久便倒在一块草地上鼾然入睡。此情此景,仿佛欧阳修这位大文豪就是一个大酒鬼。长大成人之后,通过阅读大量的唐诗宋词,特别是阅读了《欧阳文忠公集》才逐渐真正认识了欧阳修。
欧阳修何以了得!许多人只知道他是一个文学家,其实,他还是北宋时期的政治家、史学家、经学家。是在宋代文学史上最早开创一代文风的文坛领袖。文词诗赋,经史金石,博古通今,知识渊博,让人景仰。后人将其与韩愈、柳宗元和苏轼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与韩愈、柳宗元、苏轼、苏洵、苏辙、王安石、曾巩被世人称为“唐宋散文八大家”。 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继承并发展了韩愈的古文理论。他的散文创作的高度成就与其正确的古文理论相辅相成,从而开创了一代文风。欧阳修在变革文风的同时,也对诗风词风进行了革新。在史学方面,也有较高成就,除了参加修定《新唐书》250卷外,又自撰《五代史记》(《新五代史》),总结五代的历史经验,意在引为鉴戒。经学方面,欧阳修研究《春秋》,能不拘守前人之说,有独到见解;金石学为开辟之功,编辑和整理了周代至隋唐的金石器物、铭文碑刻上千,并撰写成《集古录跋尾》十卷四百多篇,简称《集古录》,是今存最早的金石学著作。
欧阳修的科举之路可谓坎坷。天圣元年(1023年)和天圣四年(1026年)两次参加科举都意外落榜。 虽然没中状元,欧阳修也获得了不错的名次,被授任将仕郎,试秘书省校书郎,充任西京(洛阳)留守推官。金榜题名的同时,他也迎来了洞房花烛。宋代有“榜下择婿”的风俗,朝中高官都喜欢在新科进士中挑选乘龙快婿。欧阳修刚一中进士,就被恩师胥偃定为自己的女婿。
天圣九年(1031年)三月,欧阳修抵达洛阳,与梅尧臣、尹洙结为至交,互相切磋诗文。同年,在东武县迎娶新娘胥氏。当时他的上司为吴越忠懿王钱俶之子、西京留守钱惟演。钱惟演对欧阳修这样的青年才俊非常好,简直是把他们“贡”起来。不但很少让欧阳修等年轻文人承担琐碎的行政事务,还公然支持他吃喝玩乐。有一次,欧阳修和年轻的同僚到嵩山游玩,傍晚下起了雪。忽然,钱惟演的使者赶到了,带来优秀的厨子和歌妓,并传钱惟演的话说:“府里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急着回来,好好地在嵩山赏雪吧。”当然,这些青年才俊们,在吃喝玩乐之余,也会吟诗作赋。当时文坛上流行骈文,文风华丽,但是免不了说大话、套话,欧阳修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文章去参加科举考试的。终于可以毫无压力地创作了,他们当然不满足于那样死板的文风,而是凭借自己丰富的学识,以效法先秦两汉的古人为手段,力图打破当时陈腐的文风,推行“古文”。在钱惟演的支持下,欧阳修等人有了充分的时间去琢磨古文创作,后来古文的创作在宋代繁盛一时,留下了无数千古名篇。钱惟演“富养”这几个小文人,真可谓是功在千秋。在滁州,欧阳修写下了不朽名篇《醉翁亭记》,古文艺术达到成熟。据说,《醉翁亭记》的开头原本花了好多笔墨,描绘滁州四周的山。最后这些描写被欧阳修改成了“环滁皆山也”5个字,简练中见隽永,成为散文史上的名句。醉时能与民同乐,醒后能用当世一流的文笔把游玩的过程记录下来。守旧派的压制,并没影响“醉翁”的好心情。
受西京留守钱惟演的影响,欧阳修借文学作品抒发自己的政治观点,他的政治观点通过其 《欧阳文忠公集》一书显露无遗。借创作文学作品之举动,体现“醉翁之意不在酒”。鄙人通过阅读《欧阳文忠公集》,发现欧阳修是一位敢于“直辞正色,面争廷论”的大政治家。别的不说,就以他选人用人“选材用贤”的举措而言,就非常之有胆有识,有魄力,颇为高明,被人点赞!欧阳修看问题很敏。他认为要想国家富强起来,抵御外患,就得选拔那些有真才实学、年富力强及德才兼备的人才,到政府部门担任要职。他说:“天下州县,不治者十之八九”,是因为年老患病者,或懦弱不材者,或贪残害物者,此等之人,布在州县,并无黜陟”的原故。因此,他极力主张“纠举年老、病患、赃污、不材四色之人,以行澄汰”。又说:“方今天下至广,不可谓之无人,但朝廷无术以得之耳”。他坚决反对“论资排辈”,指出“所以乏人任用之弊,盖为依常尚例,须用依资历级之人,不肯非次擢拔,所以无人可用”。他特别强调,应当“尽去寻常之格,以求非常之人”。并且语重心长地做了结论:“苟非不次以用人,难弥今日之大患”。他的这些观点,切中了时弊,可以说是要言妙语,忠言正道。
欧阳修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身体力行,理论联系实际。对有真才实学的后生极尽赞美,竭力推荐,使一大批当时还默默无闻的青年才俊脱颖而出,名垂后世,堪称千古伯乐。不但包括苏轼、苏辙、曾巩等文坛巨匠,还包括张载、程颢、吕大钧等旷世大儒的出名与欧阳的学识、眼光和胸怀密不可分。他还极力推荐韩琦、范仲淹、梅尧臣、苏洵、陈烈等“辞学优赡,经术通明”的人,担当国家重任。他一生桃李满天下,包拯、韩琦、文彦博、司马光,都得到过他的激赏与推荐。“唐宋八大家”,宋代五人均出自他的门下,而且都是以布衣之身被他相中、提携而名扬天下。 欧阳修他还多次弹劾“不才官吏”,纠举某官“年老昏昧,视听不明,步行艰涩,本州职事,全然不治”;某官“不能检束子弟,在州贩卖,搔扰人民”。即使对达官贵人,皇帝宠臣,他也毫不客气,无私无畏,奏议罢免。不但敢于“论李昭亮不可将兵”,“论苏绅奸邪不宜侍从”,对参知政事的王举正,他也敢于参一本。“最好不才,久居柄用。柔懦不能晓事,缄默无所建明。且可罢之,以避贤路”。
欧阳修在传统文化的重重束缚下挣扎着表现自我。他淡视名利,无欲则刚,其目的也是为维护社会稳定,但他不是“守常”而是“图新”。 在力推人才的同时,他还坚持“同其退,不同其进”的精神,多次辞官让贤,尤其到了晚年,自己体弱多病,更是反复申请退休,苏轼称赞他“知进知退,既明且哲”,是对欧阳修人格的极大肯定。欧阳修在学术上对当时僵化风尚和陈旧价值观也进行抵制和反拨。在当时随波逐流,人人自保的人文环境中,欧阳修身居高位,仍坚守大节,保持人格尊严,体现自我的人生价值,对习惯势力和庸俗无聊的生存状态进行抵拒,对社会责任自觉地担当。从他身上,我们可以吸取勇于担当的因子,来培育抵拒庸俗、无聊的抗体。正是欧阳文忠堪为人师的道德文章,才有薪火相传的苏门四学士的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才有了曾巩、曾布昆仲,才有了“中国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改革家”王安石。是欧阳文忠(也即欧阳修)奠基了宋代文化盛世的基础。
欧阳修的醉翁之意,何以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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