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林落花（萧艾诗集）
纳凉的傍晚
圆山笼罩上夜色的黑影,遥远而朦胧
近处的竹子,在岸上,也浸染了墨汁
被风吹动;还有果树,草丛把自己献给了夜晚
虫子在草丛中鸣叫,叫出夏日的味道
为一个屋檐下纳凉的人带来天听
远处有狗,高一声,低一声
天空是晦暗的灰白,帽檐似的遮在屋顶
令纳凉人想到有些句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自然的萧声,以及卢梭的哲学
咏春词
春天降临了，一如往日，它按步就班
的来了，来到茱萸湾。紫薇园的紫薇
长出新叶，春天一到来，它就从树枝里
探出头来，握住春天的手。那桂园中的
金桂也被染绿，披着绿色的头发
而花朵也走在路上，赶赴春天的约会
更有茱萸，那重阳节的上宾，那诗人
对山东兄弟的回忆负载在它的身上
它也来到春天，参加植物们的盛大节日
那曲桥上，游人沉醉在东风里
在花朵的香气里，桥下，水池清澈
它的温度被天鹅的双脚测试
而荷叶田田，如舞女的裙子
撑起一片天空，荷花迎风摆动
疑是鱼舟到来，采莲南塘，那渔女的素手
将一个春天珍藏的芳华采撷
唯一的花朵
那夜晚的霓虹灯，正在讲述一个城市的繁华
那是夜的五彩外衣，是时光盛开的花朵
车水马龙，流光溢彩。裙裾荡起的风
使夏夜沉醉。那里有一个女诗人
叫郑小琼，流水线的疼痛，工装
对梦的删减，被诗歌喊出。东莞
你的电子元件正在安装，货物
正装上车辆，你的工人正在挥汗
我看见你在蒸腾，升起。那一幢幢工厂
正在拔地而起，你要走向哪里？我知道
你的土地是肥沃的，更有时代的土壤
心灵的土壤，你的人民正在做梦，梦见
美好的生活，梦见天堂在人间诞生
日子正在流逝，而你变得健康，丰硕
迈着大步，朝前走，前面是晨光，朝露
一个时代，孕育一座城市，竹节要拔节
梦想要发芽。一座城市就是一个人。成为
人们的积聚地，成为共有的家园
宽敞明亮的居室，人们的笑脸。公共汽车
在城市穿梭。工厂正加紧生产产品
运往世界各地。对一座城市的沉思
就是对一个人的沉思。一座城市
有他的风格，脾气，各心个性，而你
就是刚健有力，就是雷厉风行，就是欣欣向荣
我祝福你，东莞，祝福你的明天，祝福
你的今日，还有你的过去。你的物质与精神
在这个时代，你选择了一个好的时间
你正成为一段历史的参与者，见证者
无论你的每一个角落，都盛开花朵
那具体的，抽象的花朵，有形无形的花朵
那所有花朵之外的花朵，那唯一的不可企及的花朵
地铁
我从庞德的诗中走进地铁。我没有
看到湿漉漉的花瓣，只看到物质，纷扰
那海德格尔的存在。在北京
我在地下运行。买一张报纸。坐车
它如地下的一条机器巨兽。我感到
我们在无尽的时空中奔跑：从A到B
从甲到乙，完成角色的转换。从这个口子
进入，从另一个出来，中间是遗忘。现在
转瞬就过去。在出站口，你这样沉思
遥远的回声
——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周年
改革开放，两个词，拯救了中国
归公于邓公。一个贤君，是人民的福址
所系。几千年来，一道大门，隔开了
外面的世界，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
做井底之蛙，一口井便是世界，在其中
数星星，让一个影子变大，成为自己的夜晚
然而，树叶与太阳在对话，海洋
也曾到达天空。有一些气息，暗中在交流
一口池塘，没有活水会干涸腐臭，一种文明
需要与另一种文明对话，在碰撞中发展
那马可波罗来到中国，张骞走在
漫漫黄沙之中，带去茶叶，丝绸，还有瓷器
一个长辫子的王朝坠落，与太阳一起落下
以为它闭关自守，妄自尊大，直到
列强用炮火打开大门。出去，进来
在走动中学习，进步，让西方为东方加冕
改变自己，废除陈旧的陋习，让一个国家
活起来，让血液流动，让呼吸顺畅
解开缚住双手的绳子。让农民自己拥有土地
把一座工厂交给一个人的信任
让市场听到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
其结果是物品的丰富，是腰包的凸显
是对精神枷锁的解除。一句反标
不会再把一个人送入牢中。让工业革命
的机器声响遍中国。在迎来送往中
我们变得强壮，一只臂膀，擎起一片蓝天
穷则思变。而太极图的阴阳
在彼此消长，日月在天空运行，爝火不熄
东方与西方，在凝视，握手，微笑
黑夜与白天在拥抱，大地与海洋在亲呢
一个声音喊出去，传来遥远的回声
布谷鸟
在春日的山村呼唤：空中响起一个声音
提醒农人，快快布谷。背负一个传说
那上天所造，为神农减轻负担
一只布谷鸟，飞过山林，与田园应和
掠过瓦屋，飞进一个人的梦中，飞进
谷芽的梦中。也许事物总是互相联系
正如那象征主义所宣扬的神秘的应和
今天，它飞进我的诗中。曾经写过
春夜，一只布谷鸟叫唤，一个不眠的诗人
不由得暗暗心酸。它在深夜的叫声
无人倾听，唯一的观众是黑夜。哦
孤独的鸟，当它的翅膀煽动，一根电线
落下来，一支箭射穿夕阳。山村听见了
它的叫声。一个季节，一件事物，一个人与鸟
的联系，在春日成为共振和观光
山村小学
学校建立在山村的中心。我曾
在那里读过小学。一个5岁的男孩
穿着开裆裤，背着斗私批修的书包
在冬日的太阳下挤油；斗鸡。打乒乓
故意不接，还以为自己赢了；骂女娃
在墙洞里，用竹枪把一立纸弹
打进一名女同学的眼睛；暗恋
王家地的女生，为一件新衬衫而得意
听老师骂我们：调牛都调会了，已经有人
学会下流的动作；喊父母的名字以辱骂对方
三十几年过去了。我又一次来到校外
我已经是中年的病休教师，我看着
学校空空荡荡，大门紧闭，这里
再不会有童年的笑声，朗朗的读书声
和幼芽的希望。它的墙外贴着农药广告
一个孤人在看守它。它将被转卖
连同我的童年，童年的记忆，书籍
的阶梯和通道，一同被转卖。我再也
找不回过去了，时光把我冲向了另一岸
人这根苗的花朵
夜深人静。我这样忙碌是为什么
存在，却没有理由。布景搭好
由我们演出。而我们只是道具
谁在指使我们？这样的夜晚
一个人，如老鼠，不敢追问神灵
口中，有一滴水。我只能如此
做我自己。在这里。我只有这个命
一棵野草。人生本不完美，遗憾太多
这才使人向往全知全能的上帝啊
正如纪伯伦所言，他是人这根苗的花朵
父亲
——献给父亲的第二首诗
父亲，曾龙兴，６２岁，现在山村务农
一生与土地对话，用锄头。土地使他
深深的弯下腰去。父亲，小眼睛，泥色的脸
岁月，成为定盘的星。我坐在镇子上
书写，一如既往，我们中间隔着黑夜
“下雨了，我的父亲回来了”我深深的吟哦
时光，进入现在，让我又一次书写父亲
大爱无言。用一生的劳动支撑起一个家
土墙房子里走出三个儿女。沉默寡言
如石，如山，如土地。终日不离开山村
泡秧田，打谷，种姜，割菜子
就是日常的功课。用你的话说，吃了饭
就是干活。当我们共同劳动，我们对话
只有在劳动中，我们才能体会农人的艰辛
１３岁开始抬树。高小毕业，念书逃学
老年在火堆边说，打了一辈子牛大胯，然而
你无悔。当我凝视大地，我看见了你的影子
一生没有对我说一个爱字，那爱，却用行动书写
给了我生命，把手指破了的我背到医院
为念书的我送钱送物，一个风雨的黄昏
把米交给我，让背影融入暮色，踏上三十里山路
父亲的智慧出自本能，是土地所赋予的，他一生
用行动实践它，他虽没读过多少书
却懂得乐天知命，安守本份，在某个意义上
他是一名隐士，一个回归自然的人
琴瑟
云南，彩云的南面，我心中美丽的地方
丽江的水徐徐流淌，水有一叶小舟
存在的呈现，地理，风物，那里有一个诗人叫海男
她的美丽是诗歌赋予的，它喝着耳海的水
马蹄得得踏过云南，那里是扬丽萍的故乡
一把火燃起，一只孔雀在开屏。那里
生活着多个民族，语言与语言开始亲近
风和水奏响琴瑟之音。政通人和，波澜不兴
苍山被云朵抚摸，被雨水亲呢
日夜守望和谐的家园。红土。古城
普耳茶。在坝美，一个黑衣人划一叶小舟
到风景的深处：从外面回来，融入家乡
流水.琴弦.耳朵
流水。琴弦。一只耳朵
岁月的流逝没有击倒一个人
他依旧渴望：相知，相惜，相守
自从一个人留下脚印。琴被摔断
事物走不出自己：“被它的皮包裹着”
才渴望一只手。一片落叶的降临
在这个世界，我们是孤独的，但阳光
依然照射，月亮还在悬挂手帕
那花间还有一壶酒：知音还有
石头。松风。还有树木
共生的世界：罗列着事物：从波斯的代数
到罗马的镜子；从象棋到沙漠
从伊斯坦布尔的细密画家到中国的玉
事物在呼应，那暗中的光流在交谈
正如土地与阳光交谈，与四季交谈
一个人固守城堡，他囚禁了自己
当他走出去，来到人群，他找到了知音
他回应了山川的呼应
所有的人是同一个人，所有的树是同一棵树
当聂鲁达隔着海洋呼唤艾青，我们看到
高山流水的现代版。一个领袖应是人民的知音
一个作家应是读者的知音；一个妻子应是丈夫的知音
正如庄稼是土地的知音；池水是鱼的知音
树是鸟的知音；天空是云的知音
把诅咒变成玫瑰和葡萄
——献给杜甫
杜甫，一个缀着星辰的名字
穿越了时间，呼啸而来
清瘦的面庞使河流瘦下去
时代，影像，在知觉中存在
一个王朝消失，多少王公贵族归入湮没
而你，却站在云端，走过一个又一个年代
不屈的在现实中抗争，为一个朝代
写下挽歌：凶狠的恶吏；没有完整衣裙的女子
随着一个流亡的朝廷迁徙，饱经战乱
却把身体中的玉献给祖国和人民
一个诗人，哀歌在千年后回响
那是露水悬挂的清晨，是不灭的彩云
为存在画像，怀着一颗悲悯的心
漏雨的屋，破旧的棉被，茅草
被秋风卷走。传说你吃驴肉腹泻而亡
命运没有为你带来花朵，却带来刺
没有广厦千万间，让寒士欢颜
却有一颗阳光的心，照亮梦想
岁月流走。不朽的诗篇居住着石头
现实的黑。你刻画了人生面孔后的面孔
文字把消失的事物运送到今天
你成功的对抗了时间：谁说在它面前我们是矮子
把诅咒变成玫瑰和葡萄，让人民的背影
闪耀其间，你是伟大的，一曲哀歌
唱出多少无奈：虫蛀堤坝；落叶的干枯
以及蚂蚁经受的暴风雨
回视镜里的幸福
——致母亲
母亲在乡下劳动，她打电话
告诉我班车通了。回故乡的路
更加直接。我从她而来，把我
带到这个世界，经历苦难
遇见尘世的幻象：一个生物存在了
加入这个盛宴，然后又离去
这个叫无我的人，看见银杏树叶
河水声包围。我仅是一个人
又是许多人。那灵魂是否由上帝制造
而肉体却来自于她。当我发现她的衰老
我知道她会进入乌有之中
而我却无能为力。正如我看见她沦入劳动
衣上落满草屑。我没有让一位母亲幸福
也没有让自己幸福，因为我们被时间分离
当童年的月光降临，我们拥有
回视镜里的幸福。我默默
承受来自星空的压力。一种
单纯的降生引发形而上的猜想
活着仅是为了活着：一种无的存在
我来了，既成的事实，不明所以
那终极意义并不存在，正如灵魂的虚设
我来，吃饭，喝水，走路，睡觉
一块石头从坝里移动，一滴雨水降落
被太阳晒干。风吹走鸟鸣。时光是飞絮
是云彩。某种意义上，我们仅仅是石头
呈现
一只白色的猫卧在竹林边
存在就是阳光，静止，无语
就是陶醉且深深的沉浸其中
翻一个身，弄响竹叶，眯着的眼过滤光辉
清水不再流，风弄皱它：徐徐的涟漪
岸上的树影弯曲，柔软，却不移动
水中的石上，一只翠鸟栖息，跳动
多大的空间，它可以转动鸣叫
鸭子把嘴伸进淤泥，专心干这件事
禅：不顾及其他。一只野白鹤
由高到底，与水面形成锐角，合翅落下
这些宝贝随意闲置在镇子翼侧，无人料理
• 不幸
我的发明
词
我的私有财产
人群戴着帽子
天空是蓝色的沉默
一个革命的红色女人自缢
一个英国王妃死于车下
一个印度尼西亚儿童拣起废墟上的瓦片
一滴贫穷母亲的眼泪
一件竖条纹衣服
一座辉煌的宫殿剩下残垣断壁
一株被雷电烧焦的树
一只甲虫负担牛蹄
一把沙子
一块大蛋糕被切碎分给事物
我也分得一小块
我要带上它
乘一列火车
通向遗忘
声色
远山横亘着静，戴上
烟雾的面罩。它佩饰
白的农舍，一片安宁
油菜花偷来阳光，点燃
一个季节，渲染水中的倒影
樱桃一树洁白，独自芬芳
矗立在田野中间
鸟雀隐藏了身形
只有它们的叫声喧天
雪之夜
一个人起来。乘着雪夜。升火
泡茶。启动日常的工作。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火声和猪的鼾声
一个人活着，度过了青春年少。马上
就要迎来老年。昨日之日不留
一千年前他的同乡感叹。一千年后
另一个人被时光停留在中年。难忘
青春的欢乐。而今是山村，闲居和一个无志的人
正如同村的医生。夕阳的脸在燃烧
正如朝阳，只是两个方向
他在这里。他是一个人。他的身影
如一绺黑色的胶布。40年来
留下什么？唯有无尽的空虚
阳春一日:山景
远处传来歌声,增加存在的数目
给山村带来祥和的气氛。三月，阳光
普照，种植着春天。山村一片安宁
一个中年人，在油菜田埂上牧牛。一朵野花
在他脚下盛开，大自然不厌弃它的弱小
和朴素。一个老太太在看她孙女的鸡舍
然后又返回。李子树间，浮现两个人
戴着草帽坐在田埂上，他们刚提完姜渠
远山是一片蓝烟。一个妇女扛着锄头走向家园
雪日
下雪天，一个人在乡下。存在，遐思
岁月流走了。一瞬间你来到现在：柴火
补牙师。母亲。闲谈。一个人，饮雪
赏雪：纷纷降落。就象雨天，一个充足的理由
使人闲居。不再操心世事。我的心，夕阳
一座山。一匹马。一匹锦缎。这样的天气
只想留下来，进入山中
就在昨夜，三个人在火旁闲谈世事
往日纷飞。三个人在语言中
进入过去的时空：一打三反；基洛级舰艇
补牙师的父亲：胡宗南的警卫员
三个隐士。乡下。冬夜。柴火
这样的日子是惬意的，一如往昔
纯洁的事物
——给雷锋同志
一个温暖的名字，衔着三月
的春风，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
人民的儿子，以人民为父母
贡献你的青春和热血。如今
你从神话回到人民之中。一个好人
这是我对你的敬意的评价
哦！道德和星空令人敬畏
而你，栽种青莲，拂去尘埃
在人们的心上。一阵细雨，滋润
干裂的土地。松林的风，吹响你的名字
被大地纪念。你是露水，是天使
的肉体化。这世间的纯洁之物，就是你
我喜欢着个名字：自行车
自行车，这象征的含义无法抹去
一个人打理好自己，独自向前
自我是唯一的完整的世界。那车
曾在清宫中转。由一名教士教会
年轻的皇帝。后来普及到大众的胯下
在８０年代，它曾是人民热爱生活的隐喻
现在依然能见到它的身影。它逐渐被摩托车
代替。我知道，汽车会成为它们的终结者
我曾描绘过一辆自行车：物质的光芒
在某一年它是语言，它在诉说什么
你无法听懂。另一个时候，你的家
拥有一辆，后来弃置荒村
它曾代替双脚，先是两个，后是四个
直到拥有钢铁的翅膀。我终身
与它无缘。但我喜欢这个名字：自行车
回乡之路
那条路在头脑中延伸
闪着黄色的光。从那里
我返回故里；从那里
我走向外面的世界。当我
在那条路上独自行走
我又是那个十二岁的少年
用弱小的灌木面对群山
那是一条乡村公路
走过四十年的光阴。它认识我
只是不说话。道路的两边
是松林的绿色寂静
是玉米，石头，池塘和野花
是狗，鸡和农舍。乡亲们
从那条路上前行或回走，背着背篓
挎着包，说着乡语
晒着九点钟的秋日阳光
11日中午
隐于黑暗.山林庇护着你,忘掉
过去,将自己埋葬.游于池塘,春草
倾听蛙声.四十年过去,留下一片空虚
在地底,有你的藏身之处,学习蚯蚓
泥土不会抛弃.四十年过去,留下什么
只有风在耳边絮语,并同竹叶说话,带走蝴蝶
散步
沿着公路散步，公路长满铁线草
河边的林里传来鸟鸣的清脆
在路边拾起一个生锈的铁圈
父亲在耙地，他踩在耙上
牛拉他前进。一个村妇
背一篓秧苗。池塘里，两个人淘秧
上边的路上走过散学孩子的喧哗
乡村的早晨
蛙鸣将土房浮起，并形成海洋
鸟声在南屋角外飞走，把天空叫得响亮
依旧是犬吠，迎送着路人
太阳点燃了草尖的露水
乡村的早晨，院落寂静
坡地移走了早起的农人
夜晚的三种事物
蛙声穿透你的脊背，构成广大的黑夜
并挨近松林，田野因此扩展，持续不断
此起彼伏。夜晚因蛙声而不再孤寂
鸟儿的叫声令人心碎。在黑夜里无依
从一根树枝到另一根树枝
叫声微弱，它在呼唤什么
黎明，天堂，还是失去了同伴
犬吠撕破黑暗。它在夜里也警惕
也许它发现了什么，报告主人
它一生忠实于人，睁大眼睛，拉长耳朵
故居三行
笋壳在土路上滚动,推动它的
是风，风吹树叶，簌簌作响
这时候有阳光，铺下薄薄的热
河流下方传来狗叫，邻家的
一只蚊子飞过。石头在暴露
它们已被切碎成方块，敞开自己
这时候你回到故居，帮母亲晾衣
有邻居的闲谈，牛铃，隐隐的雷声
你忘了身在何处：沉醉于存在的美
这是乡村：和平，宁静，与世无争，没有
焦虑，一个人就是一片风声，一只鸟
白云一样悠闲，天空一样湛蓝
山村的孩子
这是清晨的平静。你已卸下负担
坐在火炉旁。再也没有什么事了
你守着光阴：忆起和光同尘
甘其食，美其服，乐其居，和其俗
对生活，你已没有奢望，只想守着一碗水
这个早晨，依然阴暗，却不影响你内心的风景
你想到一个退休工人。想到花草，鸟售
一个人从人群弹射出来，归入天地
你要回到故居，柴火旁，读书，冥想
一只白猫来到你身旁。多年来，你
渴望做一名隐士，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
镰刀，锄头，月亮，钓鱼，牧牛
把稻草码好，你乐于这些工作
一个山村的孩子，注定要回到山村
麦穗上的月光
在中年还能找到童年的幸福,那些麦穗
麦穗上的月光。桐车。丁把牛。竹水枪
那些摘棉花的往事，秧苗，和坝子上的玩耍
回到山村，正值深夜，鸡在呼唤黎明
柴火燃烧。在这里，还能拾起童年的脚印？
一些日子在重复，池塘重复池塘，还有瓦屋
这里，你又一次赋闲，把余下的岁月交付山川
听风吹竹叶。你已是一个退休教员，回到故里
度过你余下的日子，把牛牵到田里，或者回家读书
结实的麦粒
一块铁沉下去,落在龙山
---你的根据地,在那里
有你的年事已高的父亲,有石磨
分成两半,置于院坝一角,有鸟儿
在柏树顶鸣叫黄昏。多少年前
你渴望用故乡的红土修一座土房
看你的麦子由青变黄，看丝瓜
爬上篱笆，为一朵云的流浪而忧伤
而 天有眼：你终于实现了
在故居，风车转动，麦壳被吹出
留下结实的麦粒
一片石磨弃于竹林旁
就回到故乡:你唯一的通道
西风。月。东山。那里的星
在降落。你的心：扇子，夕阳
在那里：牛卧于水中，草一岁
一枯荣。圆山，永恒的突起
芭茅花昭示岁月。油菜田里
蜂儿奔忙，推迟花粉的到来
石板上，落下梨果。水井
被掩埋。一片石磨弃于竹林旁
田里停泊的彩霞
龙山,我的大雁献给你,一个精神病患者
头脑里最深的坑。弹道。多少年了
你没有忘记，关掉收音机。而今，我来到
小溪旁的镇子。我是一根针，独自面对世界
一条星辰的轨迹在你我之间。柴在燃烧
梦在寻找依凭。你是一个人，一个病者
你心中唯一的去处是龙山，你的故乡
在那里，风歇在树叶上，鸡在地里觅食
在那里，松风阵阵，白色的蝴蝶经过竹林
水牛卧于池塘，鹅粞在水中的石上，象一片白云
油菜花开的时节，田里停泊着彩霞
两三只鸟丛中跳跃，碰落花粉
而在你的生根之地，仰望星空，晒月亮
做诗，饮茶，或者把谷草码好，再
“带月荷锄归”。黄昏，在对面的山坡
听到真意，忆起一位古代的诗人
昨日重现
夕阳西下，一代代人类尽去
-------博尔赫斯
坐在旧木圈椅，在故居，堂屋
闭上眼，一片红光，一瞬间
想起童年，他从悬岩落下
在院子北头，爷爷的怀里哭泣
眼前同是一片红光。三十年后
他坐在爷爷常坐的椅上，昨日交叠
爷爷故去，坟在屋外的坡地
父亲正在刨锄把
一代又一代人象花朵来到枝头
离去，第二年的春日又重新到达
山居秋日
一支剑卸下伪装。多少日子过去，你没有
教会我在古老的朝霞中染上古老的哀愁
村庄的寂静令人怀疑松树的真实性。事物
是空白，缩在自己的梦里。云的一切是你自己安上去的
收割后的田野里站着稻束。如同过去
坟是多年前的模样，它将穿越时间。而你
却在时间中。摩托车响了，增添山村的空寂
风还在路上。鸡在自己的世界嘀咕
一个人在山村留下脚印，重复童年那枚
两只白蝶在相互追逐。一个人离开池塘
用帆布遮住谷子，免去小雨。一个人
给牛添上玉米杆，采一束野花给他的女儿
而时间依然在语言中进行，你凝望山林
跟姑妈打招呼。你生起炊烟。盼望着明天
也许劳动是最好的药物，一个人劳动
就剩下动作，声音，看见白鹤歇在柏树上
山村的晚餐
龙山村的月亮变得高远。它在黄昏
出来。并升起一颗星星。地上的小木桌
已搭好，放上简朴的晚餐
四周是绿色的海洋，蝉的大军
伏于其中，蝉鸣把山林扩大
犬吠从河对面传来
三个人吃饭聊天。月色很白
冰凉的空气和谐着皮肤
玉米林十分安静，梨树叶微微晃动
夏夜的蛙声
蛙声与我仅一墙之隔，它们
悬挂在墙上，在我背后的临晨四点
蛙声是这样近在咫尺，听得真切
没有蛙声的秧田，算不得秧田
没有蛙声的秧苗，是植物的死亡
没有蛙声的夏夜，算不得山村的夏夜
蛙占据了屋外广大的黑夜
使一个人的诗歌安宁
田野的气息扑面而来
乡下的早晨
山村仿佛第一次醒来，又仿佛
已醒来很久。持续的早晨
结束昨晚的梦，来到熟悉的大地
如释重负。母亲已起来，还有父亲
鸟儿在屋顶播种钻石，鸡在叹息
猫在地上伸懒腰，蚂蚁在坎下忙碌
田鸡已叫得稀少，蝉鸣改写了整个早晨
我来到这熟悉的乡下早晨
我渴望迅速投入生活
日暮时分
乡下的夜晚十分安静。蟋蟀
对世界说着悄悄话，扔下一地碎银
田鸡献出了嗓子，一天的帽子摘下来
乡村的夜晚是大地的宁静
父亲明日赶东兴，李子已在下午摘好
母亲吩咐，父亲在桌上写：豆干一斤
酱一斤，花椒一斤，木耳二两
多少年前的日子重复
父亲赶场前的忙碌，他去外面的世界
我和母亲守在屋里
六月十二
今天是母亲60岁生日，今天
女儿回来，侄儿也会回来
还有两个妹妹，大妹夫
父亲一大早就赶场去了
吃好饭，杀了鸡，背一篓李子
他要去买宴席的食物
母亲拒绝了客人，只让一家人团聚
两个妹妹，我，父亲，她
如今添了三个孙子，一个妹夫
我们或许在外面受过伤
今天都回来了，回到故居
飞走的鸟儿又飞回来，歇在同一棵树上
献给铜陵山
铜陵山，永恒的矗立，经过了时间
披着苍翠，季节的变换改变了你的着装
山间云雾缭绕，仿佛进入仙境
你丛林的飞鸟，衔来了梦境：一枝花朵
当我登上你，我远离了尘嚣
一身的杂念与草屑抖落
我愿归去，隐居山里，看日出日落
嗅着你清脆的芬芳，把露水捧在手里......
三个男人在街角谈话
三个男人在街角谈话
其中一个在抽烟
这一幕只被我看见
对于我他们存在。等会
我搭上车，回到故乡
这一幕回被忘记。这三个人
也知道这情景。转瞬
他们就会各自走散，忙
别的事。这一场面没有人会记得
一位古人
他仅仅是一本书
他是一篇文章
他是一座祠堂的遗址
他曾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有过他现在
他的哀愁和欲望
他的心灵证实的场景......
人物画廊［组诗］
1他触到李白的诗歌.酒.剑
石元的石头就是降临的星
河水是一个词的清澈
大山高耸,侵占一个人的沉默
石元的刘强,抽取光阴的远和冷
诗歌象鸟雀一样生长
他的眼睛是沉默的月亮
柏枝,青烟,菊花
山民的婚宴,玉米酒,闲谈
一群年轻的灵魂
一坐山移植到中坝
他把泉水引进酒窖
触摸到李白的诗歌,酒,剑
2霞崇山
霞崇山死了。喝农药死的
霞崇山生于重兴乡九大队
作过乡村教师
1974年。他的孙子死于火灾
龙山村小学。他的寝室燃了
留下乌黑的尸体
霞崇山与女学生有过新闻
在乡中心小学
他为此难过
他70多岁时我们在乡镇见了一面
他询问我的病情，给我女儿买糖
叫我再娶
霞崇山一生教书。犯过两次错
他是我的姑表爷
我小学和初中的老师
3比我大一岁的蒋雪峰
蒋雪峰请我去吃油台子[饭局]
千元一桌的规格，300元一瓶的酒
28元一包的烟。顺便参加作协年会
蒋雪峰对我说：写点东西
总会有人看的，不要去上班了
他知道我有精神障碍
我想来想去
还是为马路上死去的耗子
写一行诗
将雪峰，男，41岁，税务工作者
诗人。换过一肾。留下后遗症
现在痛风，跛着脚行走
4岳月帮
一个经历几十年
农村生活的人，她
买2元5角一双的拖鞋
8元一床的棉絮
15元一件的人造革背心
被女儿责备为图便宜买老牛
这个人曾在她儿子所在的学校呆过
她儿子住进疯人院
她带孙女，拣垃圾
去看她儿子时从车站走到医院
也不坐三轮
这个人60岁还在帮别人打谷子
在自家养鹅，猪，鸡，牛
煮饭洗衣，撒种锄地
这个人就是我母亲
乡村的诗[组诗]
散步
沿着公路散步，公路长满铁线草
河边的林里传来鸟鸣的清脆
在路边拾起一个生锈的铁圈
父亲在耙地，他踩在耙上
牛拉他前进。一个村妇
背一篓秧苗。池塘里，两个人淘秧
上边的路上走过散学孩子的喧哗
乡村的早晨
蛙鸣将土房浮起，并形成海洋
鸟声在南屋角外飞走，把天空叫得响亮
依旧是犬吠，迎送着路人
太阳点燃了草尖的露水
乡村的早晨，院落寂静
坡地移走了早起的农人
夜晚的三种事物
蛙声穿透你的脊背，构成广大的黑夜
并挨近松林，田野因此扩展，持续不断
此起彼伏。夜晚因蛙声而不再孤寂
鸟儿的叫声令人心碎。在黑夜里无依
从一根树枝到另一根树枝
叫声微弱，它在呼唤什么
黎明，天堂，还是失去了同伴
犬吠撕破黑暗。它在夜里也警惕
也许它发现了什么，报告主人
它一生忠实于人，睁大眼睛，拉长耳朵
界碑
一片青冈树叶
有时等于一棵树
在一个中国字里
我读到一本书
在一滴泪里
我找到了南方海上的船只
我从我的身体里
走回故乡河边的自留林
这片林子是我卷起的波涛
正如一块石头是我的界碑
而天空是我兰色的雨帽
泪和鸟
这些景物添满我的眼睛
订书机,固体胶,烟缸,电源插头
夜的黑,棕色的旧窗帘
这时声音充斥我的耳轮
公鸡的鸣叫,次声波,静,火车的轰鸣
我被塞进这些事物,概不由己
明天是我手电的光柱
是我的虚构。永恒和上帝
是黑色帆布口袋里的两只闹钟
是我制造的咖啡壶
是词下的鹌鹑蛋
天堂没有请我的建筑队修筑
我。瓷盅。胶台灯。金属烟缸
小溪坝镇。五中。夜行火车。这个夜晚
是别人做的半个残梦
石头之歌
坚硬蔑视土地和水
扎下根
誓要坐穿牢底
拒绝文化
以无知接近阳光
黄昏行
远处的火星傍着树，似乎是树吐出的
山如烟，起伏在天边。近处的桐树叶
微微晃动。树下是三个农人在锄地
炊烟从瓦屋顶袅袅上升，同向天空
等待它的是消散。池塘浑浊
那白亮的一片是天空开的窗户
一排排农舍静穆，如同大地的沉寂
面对悠远的时空，心灵震动：啊，亿万斯年
只有这具体的活生生的沉默和永久
白鸟
两只白鸟在记忆中飞：现在流逝
车上的现在已成了往昔。两只
白鸟飞进头颅，使现在得以延续
两只鸟进入一个人的记忆是有目的的吗
一切只是偶然。正如你看见两只鸟
在铁道上空飞，凌越河流
划过青翠的山峦。一前一后，向着北方
它们靠的很近。一只鸟追随另一只
或许它们是情侣，兄弟，或同伴
对于前后的事物你无从知道，你只看见
无限时间中的一段：一个剪影
时间的脚步
——题映山红
1
映山红,自然之歌
土地的黑暗长出的笑声
彩色的词
愉悦了一座山林
2
风将你弹奏
草地捧着你
连时间也停下脚步
3
多美的名字。望帝的春心
在盛开。美丽而忧伤
传说是你的露水和枝叶
4
连续的播放。季节的流程
你将屋子印染
还有一个人的眼睛
5
日夜听你红色和白色的歌唱
在岁月的井里。啼哭
遗留在旧瓦片上。而今
只听得见朝霞的燃烧
马蹄.寂静
二廊庙：一个小镇。二朗神已不在
而庙子是乌有。你曾在这里求学
一个12岁的少年留下足迹。而今它们在哪里？
30年后，你又一次来到这里，物不是
人已非。当年的校园业已荒废，又开辟了
新的市场。那所学校已迁到河的对岸
同学已散，老师已远走。留下什么？记忆？
一个人在永恒里回留下什么？或许只有存在
当你再一次造访，这里，大山之中是遗忘
它已与世界割断联系。时光把你带到河的下游
逆水而上。又到这里：喝台湾奶茶，购物，购书
当年你是一个农村少年年，而今是一个病休教师
一个离异者，拥有一颗平凡朴素的心
你已结出硕果，一个女儿陪伴你。在这里
你不求学，只是一个外地人，没有故人和朋友
青春在桃园的朗诵已不复存在，主人
已远走高飞：一些人正在到来，另一些正在离去
还有那神秘主义者：嗡，哈依嗡，屋里贴着观音像
玩着超验。这个非非主义门徒，正在北京谈佛论道
故人已告别。时光流逝。沙漏。青春。幻影
如今安在。只有马蹄。寂静
哦！黑夜在坚持
深夜,灯盏无语,倾泻光辉
火车在鸣叫,只一声.外面
有稀疏的雨.唯一的影子在燃烧
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今晚,这就是你
面对现实:空荡的客厅,独坐。那疾病
赋闲，众叛亲离。一根针，一捧桃花的泪
多少日子过去，你依然在这里：药瓶
诗歌，独眠。当夏日到来，虫子不再沉默
裸露成为一种痼疾。当光明涨满
无法忍受的一次离别。回想昔日
推杯换盏，纵情高歌。青春的脚步
走遍四方。这唯一的现实：晾晒
一根稻草，在沙滩：哦！黑夜在坚持
深夜的火车
曾经的理想是建立天使的火焰
曾经梦过。设想过。而今剩下一个
小镇的退休教师。布谷鸟在深夜的叫声
点亮一盏灯。一个播种的季节
你种下了什么：灯。茶。仇恨。无语
这世界磨亮一把刀子，捅进你的肉里
这里：花开花落。空气。夭亡
一个人明白什么，明白四季。他走。醒
睡眠，忘记山川，日月。一个人走多少路才会觉醒
关掉灯。岁月悠长。扇子。帽子
空气被泪水打湿：这里，只有深夜的火车驶过
故居三行
笋壳在土路上滚动,推动它的
是风，风吹树叶，簌簌作响
这时候有阳光，铺下薄薄的热
河流下方传来狗叫，邻家的
一只蚊子飞过。石头在暴露
它们已被切碎成方块，敞开自己
这时候你回到故居，帮母亲晾衣
有邻居的闲谈，牛铃，隐隐的雷声
你忘了身在何处：沉醉于存在的美
这是乡村：和平，宁静，与世无争，没有
焦虑，一个人就是一片风声，一只鸟
白云一样悠闲，天空一样湛蓝
暖
车辆碾过早晨。鸟雀们的叫声
加入世界的合唱。车鸣，人声
相互呼应。这样的早晨，使一个人
在内心倾听这个小小的伟大的世界
昨日，你的厌世，多么可笑
生活是没美好的，因为时间不会停下它的履带
所以阴霾会过去。你又迎来新的一天
正如冬季过去，春天到来，往前走
就会柳暗花明，你坐下，用品过茶的
舌头读一本《2005中国年度诗歌》
这些是生活的花朵，是天堂的白云
你想到故乡，一只猫在身边，想到
一个朋友的电话，这些细小的事带给你无限温暖
大地作为自由的象征
你挣脱尘世的束缚,坐上公共汽车
从小溪出发。你发现大地多么广阔
这平面的无限，深深的藏在梦中
这梦没有醒来。这是早晨，油菜花
象一群金黄的孩子，在春天的口哨下集合
远山横亘着青黛，有薄薄的雾，远山
过后还有远山，直到与天相接，啊
大地没有尽头，谁能将大地穷尽
没有人能一生走遍世界，把脚印
留在每一寸土地上，就是旅行家也不能
一个领袖也不能，虽然他拥有国家
大地就这么裸露，没有人照看
这存在是自给自足，或许
那深渊中的上帝控制着它
你可以在地上左走，右走，大地
为你的脚提供了无尽的空间，谁的设计
一块大地刚好承担一个人和他的命运
不出门，不知道世界之大，你被赐予眼睛
而公共汽车抬高你的视线，你可以展望
从一片树叶，推测出广阔的秋天
桃花的泪
永不松手。一个人紧紧的握住锄把
一个人，他的星星的蓝图在心中勾画
他忘了淡季的水果，并且关上门
一个人，他一生剩下什么？火焰和灰烬
是乌有，是大地吹奏的同一个调子
现在，汉字找到他，那些桃花的泪
那苍蝇,那纯洁
山风细细。夕阳无声。梦中
扇子摇动。你回到龙山，一地哀鸣
你的心，明明白白。岁月：古老的哀愁
现在，你独自走在街上。你的背影
已留给世界。没有人理会，山花独自红
山东济南，温暖的冬天，摇篮
你已交付你的权利，义务，卸下负担
他们在开会，没有人削减你，你忘了
一地碎片。仅仅是现在
你走，吸烟，手提橘子，卫生纸
提着日常生活。世界在面前，摊开尸体
那苍蝇，那纯洁，来自信仰
生活对你展开微笑
生活对你展开微笑。当你浆衣
煮饭，将灰尘清扫，你发现你
是如此热爱生活。生活是美好的
就为这阳光，鸟鸣。就在昨夜
你还在叹息：你的痛苦源于欲望
你发现玻璃明亮了，世界变得清澈
你将瓷盘抹净：一位妇女抱着小孩
艺术是生活的花朵，装点生活。也许
你并不完美，你的生活有缺陷
重要的不是事物，而是看事物的心情
因为水中已加进盐。当你收拾屋子
你庆幸你拥有陋室。有几幅画
鸟儿也会用玻璃碎片装饰巢
青涩的果实
一个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人
也收获了果实,被暖风送来,虽然
是一枚瘦小青涩的果实,他还是双手
充满了喜悦。有两个人问他高兴
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女儿
他整日在田野劳动，劳动成了他的全部
他似乎融入了土地，成了阳光，鸟鸣
芭茅花的一部分。象蚂蚁一样沉默
也象蚂蚁一样勤劳，自然没有忘记他
世界,就是空气,,水,沙漠上的孤烟
你从山坡走下来。一路松风
没有人理会你。这世界如此寂静
下午是安宁的：光线；车辆的轰鸣
你曾经渴望山，渴望日出和日暮
现在：世界在眼前展开
仅剩你一个人，背对挂钟
多少日子过去，一个人，只剩空明
在一只盒子里走动，吸烟
世界，就是水，空气，沙漠上的故烟
山村的孩子
这是清晨的平静。你已卸下负担
坐在火炉旁。再也没有什么事了
你守着光阴：忆起和光同尘
甘其食，美其服，乐其居，和其俗
对生活，你已没有奢望，只想守着一碗水
这个早晨，依然阴暗，却不影响你内心的风景
你想到一个退休工人。想到花草，鸟售
一个人从人群弹射出来，归入天地
你要回到故居，柴火旁，读书，冥想
一只白猫来到你身旁。多年来，你
渴望做一名隐士，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
镰刀，锄头，月亮，钓鱼，牧牛
把稻草码好，你乐于这些工作
一个山村的孩子，注定要回到山村
地点之书
成都：双槐树街。一床被单在阳光下
飘动。上午九点半的阳光射下来。古老的街巷
令人想起一部二三十年代的电影。墙头的青草
招摇生命的坚强，喻示古老的废墟被青色继续
一位妇女在洗衣，你浴浸于甜蜜和乌有之中
那是禅。竹椅在茶馆交谈。一个女人被拐
到河南，回来看她五岁的女儿，被丈夫
阻止，邻人出来主持公道，众口一词，打开一条通道
北京：在毛 纪念馆。一个女人哭了，是一个乡下妇女
商贩建议她买一束花给他老人家。我也加入
参观者的队伍，看着水晶棺中的神话
１９７６年，小学四年级的我就知道地震了
在北京，我疯狂，同妻子，一名女作家分了手
临行前，她请我吃了一顿羊肉火锅
我在故宫里练功修法采气。被房东撵出来
重庆：我与何代华在琵琶山公园看夜景，我们三人
在嘉陵江大桥照了相。而中美合作所的刑具让我震惊
在歌乐山上。朋友告诉我痰不应吐在地上，唯一的美事
是在山上听山风和看雾。在重庆，我没见到诗人李钢
却在书店看见他的诗集。这个城市生活节奏快。这个城市
的历史就是现在，现在就是历史。我再也没到过重庆
却电视和报纸上读到它的历史和君主：一个叫蒋公的人和陪都
小溪坝：这里有心酸的往事。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一头羊
被拴在了树上。我对幻景－－－－那词和宗教的幻景着迷
“只要有可能，我就能成佛。”我对前来看我的王洪云说
在这里，我写检讨，离婚，患病，并被众人抛弃
我再也不愿到这个小镇，这个曾出现海灯和严新的地方
龙山：我的故乡。我回到这里。起点就是终点
“你开始就是你的结束”，诗人艾略特说。在这里
留下童年的月光。留下爱。可乐。留下蝉，风声，竹叶
池塘里夏天的鱼儿浮起。玉米林立在岸边。我的后半生
与这里接轨。我最终将被埋在这里，梦见星星
李花带来雪
李花带来雪,大片的盛开。瞬间
故乡到了冬天，这相互模仿的季节
仿佛是梨花。你惊叹于事物的白
漫山遍野，将故乡装点，成为珍藏的书签
夹进记忆。你偶回旧地，拾走美丽的一页
而事物毕竟到来。日复一日，当白云
到达枝头，春天已交到你手上
盛开，白色成为一日的主题，村子
成为花园，这隔世的美，隐藏的美
使你忘掉人世的忧伤，接受自由的馈赠
上午九点
上午九点的鸟鸣没有本质
关于云的一切，是安上去的
这世界，心灵是唯一的真实
看一个女人走动，没看一个女人走动
一个女人走与不走，都一样，关于这个女人
有多种说法：她是个农妇，有火暴的性格
而这只是推测，她留给你的是一个背影
阳光普照，一切明亮温暖，只能
使用一个旧词：充满生机。这个上午
你平静，你想到两个词：平凡，朴素
街景
永远是这样的街
永远是这样的人
时间结成冰:现在,恒久
一个人按了一下遥控器
女作家坐在街头
女作家走累了,坐在
街边的低台上,抽烟
她是小城众人中的一个
一个女儿的母亲
麦穗上的月光
在中年还能找到童年的幸福,那些麦穗
麦穗上的月光。桐车。丁把牛。竹水枪
那些摘棉花的往事，秧苗，和坝子上的玩耍
回到山村，正值深夜，鸡在呼唤黎明
柴火燃烧。在这里，还能拾起童年的脚印？
一些日子在重复，池塘重复池塘，还有瓦屋
这里，你又一次赋闲，把余下的岁月交付山川
听风吹竹叶。你已是一个退休教员，回到故里
度过你余下的日子，把牛牵到田里，或者回家读书
阳光到达我的客厅
阳光到达我的客厅。金亮，透明
它的心是一枚硕果。这果实
有着芳香和甘蔗的味道。现在
它落在地板上，象一片叶子
这阳光真好，心空与天空交融
它们是一张玻璃的两面。现在
你的心事也明亮起来，在盛开鲜花
多么美好啊，这世界和生活
板凳上搁着露珠的话语，阴影
投下，细长，无语，画着构图
犬吠传来，车声升起炊烟
午餐的菜摆在桌上：蒜苗，豆芽，
豆腐，白菜和脆皮肠，，阳光已先品尝
现在，炉火生起。一个冬日模仿了春天
你开始对生活抱着幻想，你渴望
有另一个人与你共品这杯酒
没有一个肉体是温暖的
１月２８日，是否到来？时间是人为的
还是客观存在？只有事物：深夜车辆驶过
机器轰鸣。这样的夜晚，一个人独坐灯下
书写：那蚂蚁爬过的痕迹。一个人
为什么要倾吐：正如云朵吐出雨水？
一个人醒来，在炉火旁沉思：命运
为什么这样悲惨？玻璃茶几无法挣脱自己
虽然它想做桌子，你无法挣脱自己的皮肤
这个固体的人，曾遭受星辰的虐待
一个病者，一个独身的人，仰望着夜空
四周是这样的寂静，没有一个肉体是温暖的
风吹树叶
又想到去触摸星空.你始终是个做梦者
没有人理会你.你独自幻想,就象你
独自听那夏日的鸣蝉.谁规定了你的
线路:月亮下,喃喃自语.关上门
一只犬在转圈.你忘了,那耕读岁月
这世界,没什么打扰你,除了你自己
诉说:那间小屋里的坟向天突起
到今日,你的话,交给风,白云
而你始终被存在困惑.你没有办法
这是一条窄巷,你侧身走过,在井里寻觅
你能走多远?你的词语是否被耳朵倾听?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在金秋时节......
阳光正好
阳光铺天盖地：这样的存在是美好的
你坐在窗前品茶：一杯绿茶。现在你是空白
如一棵草闲在地上。曾想站在山上，接近星空
曾经富有花朵。而现在：阳光；鸟鸣；音乐；心情
就是你的财富。你拥有什么？两手空空
在大地上游走。再也没有什么了，你是被闲置的云
在这样的天气里，为一个字而长出青草来
凤凰山，也是这样的天气，你裹着军大衣
躺在山上，世界与你无关，你接近树，河流
和庄稼。现在，在这里，你又被弃在阳光里
曾经的往昔，溜走了，就象上一季的叶子
那些黑牌，针管，争吵和战斗
包括那些疯狂的岁月。一个女人远走了
一些风筝远离。只有松针，果实，花朵被水淋湿
又一次，你把自己交给山峦，道路，田园
和野白鹤。没有人打扰你。没有四季
没有一只鸟被雨打湿。阳光正好
今夜
今夜，龙山村寂静得近乎虚无多少日子
过去，你来到星空下。柴火燃起来
使夜晚撕开一角。母亲归来，女儿归来
现在，他们正在睡眠，而你，独自醒来
为远离的星辰叹息。今夜，桌子
停留于空间，不移动，不梦见
桌子或许是一个人？在这里，你追思
怀念：那美丽的往昔：开纪念大会
写批判文章：孔子分不清麦子和韭菜
现在：寂静如一口井，你听得见
自己的呼吸牛铃，听得见猪的鼾声
一个人
一个人，心脏的阴影，交给夕阳
一个人，山花的季节，走向四川
一个人，来到龙山，为了泉水，松果
一个人，他的夕照是惠崇，春江，晚景
一个人，手中只有一个人。一个人，他的到达
是离去，他的话语随风，脚步沿着星辰的轨迹
一个人，在石元，在中坝，在马角
一个人逃不出他的地理和掌纹。星空下
大地是一口井，是青冈树的故乡。一个人
他的节奏，是四季，他的终点是起点，从A到B
从梦中回到扇子，从词到句子，从标点
到蚂蚁．一个人，他的孩子，是自己
一个人教育自己，用一根鞭子
一个人结束自己。刀。坟。一个人梦见了星星
田里停泊的彩霞
龙山,我的大雁献给你,一个精神病患者
头脑里最深的坑。弹道。多少年了
你没有忘记，关掉收音机。而今，我来到
小溪旁的镇子。我是一根针，独自面对世界
一条星辰的轨迹在你我之间。柴在燃烧
梦在寻找依凭。你是一个人，一个病者
你心中唯一的去处是龙山，你的故乡
在那里，风歇在树叶上，鸡在地里觅食
在那里，松风阵阵，白色的蝴蝶经过竹林
水牛卧于池塘，鹅粞在水中的石上，象一片白云
油菜花开的时节，田里停泊着彩霞
两三只鸟丛中跳跃，碰落花粉
而在你的生根之地，仰望星空，晒月亮
做诗，饮茶，或者把谷草码好，再
“带月荷锄归”。黄昏，在对面的山坡
听到真意，忆起一位古代的诗人
昨日重现
夕阳西下，一代代人类尽去
-------博尔赫斯
坐在旧木圈椅，在故居，堂屋
闭上眼，一片红光，一瞬间
想起童年，他从悬岩落下
在院子北头，爷爷的怀里哭泣
眼前同是一片红光。三十年后
他坐在爷爷常坐的椅上，昨日交叠
爷爷故去，坟在屋外的坡地
父亲正在刨锄把
一代又一代人象花朵来到枝头
离去，第二年的春日又重新到达
小镇上的诗人
小镇上的诗人独自走在铺满槐树叶子的路上
感叹时光的流逝。20年的光阴稀释在空气里
他曾在这里走过青春，半夜赶火车回来
在这里，他看见阳光的微笑悬挂在土墙上
他遇到三只鸡，一条狗，一只小白猫
他倾听内心与蓝天白云的和谐耳语
他梦见了田园，自然的风景和故乡龙山村
小镇上的诗人经过大街，看见一个农民
端着一漏筛柿子，过滤阳光，他感到
他老了，时光一下子把他推到暮年
在卫生院附近的路上，他看见树头
废弃的木桶，枯叶，在上午九点钟
梦想照进现实，他看见事物就是宁静和美
就是禅和诗篇。在通向赵家河的路上
他想隐居，娶一个农妇做妻子
在铁路边，他曾久久张望农家开满梨花的院子
衣上的油菜花粉尚未抖落
就想起了那个乡间的女子
火车站迎接他，他在这里疯跑
倾听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他为梧桐树
写一首诗，想起自己青春欢畅的时辰
他登上火车离开，又在深夜归来
他无法认识命运，直到发现天意的月亮
他漫步田园，阅读流水，竹林，野白鹤
看见一个喷洒农药的农妇，背对村舍，头上
是阳光乍泻的天空，她搅动光线的静水
在油菜苗间，成为美丽的剪影
或者一个背柴的人，牵着两头牛，在回家的田埂上
他在田里拾起一枚古钱，忆起“自将磨洗认前朝”的诗句
笔已将他的中指磨起死茧。他的诗歌只有
少量的人阅读，他乐此不疲，因为
他无法拒绝，那自由的天空和大地的美
晚雾
云朵滴下雨，落在地下。大地
一片潮湿。风中，你的镜子破碎了
回到龙山。梦中，锄头燃烧
暮色将山向眼前推移。你的手指
对准晚霞。是什么使你眼含泪水
梦。镜子。和西方的风景。在这里
空气中充满火药的味道，这里
道路经过终点，再回到起点，这里
你下地画圈：白色石灰的圈。并且
你降下伞，落在乌有的肩头
火车站
火车站，瑟缩在冬日的风中。这时
黑夜笼罩着，虚无和寂静是两个乘客
一列时间的火车永无止息。在那里
巨大的梧桐撑起伞盖，现在，季节
已取走它的颜色和水分，那蝉鸣，鸟翅
和野蜂已不见踪影，只剩一树枯黄
那告别和到来的地方。你曾
登上一列火车离开；深夜，你曾归来
而今，汽车拉走了它的乘客，它变得冷清
过往的岁月，你曾在这里冥想超世界
他毛孔中的天国；或另一个神秘主义者留下的气息
在叶子上。这里，现在你走过，仅仅是个闲人
一个孤独的散步者。候车室大门紧闭，只有
路过的远行客车，没有留下一句问候
解开绳结
--------献给婆婆
那一方土和土上的青草代替了你
显露在世界上：为我们冬日的祭奠
提供一个地点：我们拥有记忆中的你
为霜天的早晨上学的我
手中塞进一个煮熟的热鸡蛋
记得你在正房梳理的一头白发
干瘦腿上的白色皮屑
现在你居住在乌有之中
为我们吹来忧郁的云的风已不复存在
绳结解开了，那就是永和远......
独语的小路
那条小路在记忆中延伸。路面
潮湿。承担着槐树的叶子
多么幽静，在镇子的背面
歇息。多少次，我的脚与它共语
在那里，20多年的光阴稀释在空气里
土墙，阳光曾挂在上面
写着过往年代的标语，在那里
你留着星辰的独语，回到
内心的磁盘。你的世界
一个角落，隔着玻璃打量
你倾听田园的耳语，忆起故乡
你回到风与云，夕阳与湖泊的世界
柔和的与一棵草倾诉，你还在那里
行走，偶而惊飞麻雀，遇上
三只鸡，一条狗，或从农舍窜出的猫
箭
河水流向源头
粉笔还在写字
远方有一颗织女星
现在药瓶躺在椅上
投下孤单的影子
箭只有一个方向
隐者
书籍站在双槐树街
它待字闺中
纪念碑旁种植青莲
根悬在空中
词吐出火焰
火焰盛开水和莲花
最终枯死在精神病院
龙山村走过骑牛的圣者
声音穿过千年的尘埃
月光在锄把上写着两个字
--------隐者
风中的芦苇
空气中含有酒的分子。花香，鸟鸣
一地夕阳。坐骑弛向山冈
你没有回头，面对帽子，数着落叶
在你心里，已没有沙子和蝙蝠
空山。钟鸣。一个冬天的时光在奢侈
多少日子过去，一个人成为一株芦苇
听风，在无人的时节招摇
你独自行走，经过石头，秋雁
在大地上投下影子
一阵风过去，落叶翻飞
死神
把疾病装在玻璃瓶
扔在海上
把灰尘
稀释在空气里
把匕首放在白纸上
白纸就是永恒
皮子的乡村
皮子生活在云集，云集中的地方
在一朵云下，读书，写作，愤世嫉俗
我认识这家伙是10年前，一个小帅哥
一身牛仔，卷发，靠着石墙，瞄着斜阳
在他呕吐的城市，用一张报纸盖着脸
在太白广场睡觉，或许他梦见了天堂
在纪念碑右侧，他找到家，一个孩子
一个女人。这个逃亡者，腰间盘突出者
一生梦想用金钱建筑伊甸园
最终又回到乡村，亲自担任扫盲班教师
激情。公牛。鲜花。女神在他梦中招摇
多少次他渴望峨眉山却又返回大街
路边的梧桐
路边的一排。年纪尚轻
前后是虚无。伸出金黄的手掌
是什么点染了它。那绚烂
那枯萎的光荣
车子被吸引。经过的是欢迎
是队列。在秋天
你想到树下的椅子
垂暮的老人，或空着
诗人刘强的存在与虚无
诗人刘强存在是因为
他是个实物
一个虚无的刘强
是不存在的
因为我们认识
他的红衣裳白发和沉默
读过他的
“蒙受月光安详”的诗句
对另一个精神病教师安氏
他是虚空的漂泊者
幽暗的灯曾照亮你
灯，那幽暗的灯曾照亮你，你漂浮起来
你已经退出世界，那旋涡，中心点。现在
是你一个人。你远离你的镇子，向着另一个城市飞奔
你想到你以后的生活，一盏灯，蜷缩着一个字
唯一，感叹，轻松而又感伤
在纪念碑，你设想，你居住在边缘
与稻田在一起，与山和桃花在一起。这世界
是唯我的，又是大众的，蚂蚁的或一块石头的
你一生注定要漂泊，从A到B
现在，你挣脱繁网，回到罐头里面，你
成为云朵，下面是大地，是梧桐树金黄的手掌
是稻田和石桥。多少黑夜挣扎，钢刀
插在脚上。你忘记所有忧伤的蝙蝠
回到夕阳，松林，和一个人的世界
秋日午后
河水清亮，微泛涟漪。水中
是竹林的倒影，目光越过此岸的树
白鸭在水中悠游，沉浸于自在之中
田边小路，有稻草，枯叶和阳光
野菊笑了一个秋天。稻子已经收割
它是荒芜，另一边是油菜，农妇
身着紫衣，正在锄地。在上游
石浮桥上的两个洗衣女子正在闲谈
没有水牛，只有断树，躺在路边
甜蜜的尘埃
夜色渐浓，象一杯咖啡
漂浮着镇子。火中是山的脸
汽车压弯了街道，行驶，然后消失
谁在敲击石头，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接着是拖拉机在呼气，咆哮
那人声增加了夜的热度。这样的夜晚
你的内心落下尘埃，甜蜜的尘埃
走，象星辰一样
走，象星辰一样。落叶一样
一个人，在大地留下脚印。你走到今天
１１月６日，在６楼。回顾过去
那些歪斜的足迹，那些错误，失足
一切指向今天。在空蒙里留下传奇
你来到早晨，在５点钟听拖拉机轰鸣
听夜色的宁静。留下烟蒂和汗液
季节的轮子到达霜降
这里，无始无终的交叉点
不再回头。瞻望前路，什么也看不见
留下一个字：走。一根铁轨穿过山谷
午夜月光
午夜的月光，闲置在街道上
成为他尽情挥洒的浪费
街道变得很白，带着宁静
和香味。月光一千次来临
也这样来到李白和苏轼的门前
照耀着陶渊明的锄头
今夜，你推开窗子，发现它
浸在地上，无人理会，独自存在
多少年来，它如约来临
重石庙
重石庙，重着石头的庙子，已不复存在
它的现在：记忆，闪光：手机店
汽车站，理发店。永远的当下。我就要
回重石庙了。这个地方与我的生命有联系
我曾在某个早晨，乘唯一的公共汽车去求学
清冷，公路很白，农机站也没有拆
我曾在这里念初中：表彰大会，奖状，暗恋
霞崇山，孙自强；扬修义，田有明
我念出这些名字，有一个永远不在了
陆松芳死去，我的同学。旧房子，旧的人
往事在回忆中变得温暖。那时，食品组
杀猪正忙，在旧街，后面是猪牛市，两棵
大柏树成为标志，上有喜鹊窝。而今
重石庙在时代的词里变化，象个时髦的农妇
那里有我少年时的恋人，两个妹妹
我还将回去，加入它的人流。在那里
我仰望，追忆，在接近故乡的地方
我永远站在人生的起跑线上
镜子的灰
风吹过耳边。山岗寂静。鸭子
流连。一支箭落下来。山没有影子
一天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结束，留下
一声叹息。梦中，你走进山中，听夕阳
水，石头的无声。含泪告别东山
睡梦中你的影子折断了。领口
是镜子的灰。春草。夕阳。扇子
交给了风。景色依旧，丰饶的大地
盛产果实，柑橘留下甜蜜和舌头
留下金黄，它的心脏在跳动
此时此刻
下午的光在脚趾甲上闪耀。一天之中
它来到这里，停留在石桥上。你去租碟片
路过小巷。在无人的境地里你想起
你这一生：你来到这里，风在耳旁絮语
树叶翻飞，天色很亮。在明朗的秋天
你行走，忆起你现在的道路
龙山村还是纪念碑，你无法抉择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这里：公安局
卫生院。地里有辣子，天上有云
阳光明媚，鸟儿不愿离去
河里，一个饮食店的老板正在垂钓
迎面走来一个女子，手里提着纸包
你的领子，交给了夕阳的红
早晨到来，张开翅膀。风，吹了一个下午
扇子。革命。暴风雨。大地是一只苹果
你来到早晨，为了自由，一滴水的自由
你忘记了雨。青春和河口镇。没有帽子
在头顶。珍贵的金子。沙子，捧在手里
为了喝一口水。但忘记意味着背叛
麻雀在啁啾，开启新的一天
革命来临了，你躲债，逃亡
如同一个地主。耳边吹来鸟鸣
你的领子，交给了夕阳的红
故居午后
蝉鸣在缝补阳光
它浩大而虚无，明亮无影
在土屋的地上落下三片方形的叶子
鸡在午后疲惫的小声叫唤
它的话语被淹没在天空的火焰里
旧圈椅已倾听７０多年，成为耳朵
母亲午睡起来，在地上走动，打开后门
父亲还在另一个世界，它的空白避开烈日
女儿正泡在戏剧的眼泪中
瓦檐下的阴凉，木耙正被光明涨满
似要暴裂。静止中，一首诗
从一个归家的游子笔下跑出
加入云朵和蝴蝶
一个人坐着，望着窗外，黎明尚未到来
只投下身影。这时刻，你听见风带来消息
公鸡伸长脖子，进入另一天，它的鸣叫
加入世界，对准今天，一夜的休息，积蓄力量
车子已启动；卷帘门打开生活
眼睛睁开，茫然望着世界：云就是云
而你吃饭睡觉，泡茶抽烟，日复一日
当又一个黎明来到，吹响了哨子
学生的口号在背后，在西方
你已与它们无缘：你加入风，云朵，蝴蝶
远山及其以下
远山矗立蓝色，薄薄的。远山
一支箭射穿夕阳。那里升起白烟
绣在它的胸前。这美被荒废
若不是外出，来到人类的郊野
山上是什么，山后是什么，你无从知道
它在那里闪耀。你不能盯得太久
否则会产生幻觉。那山下
是更远的人类和村庄，你无从知道
相遇产生存在。当你回到屋里
那景象消失。在无里藏着多少事物啊
四野一片寂静，干枯的玉米，沉默的劳动
虫鸣草丛，天空辽阔，大地辽阔
人类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如同蚂蚁和蚯蚓
自然开阔了你，你想起卢梭和原始的美
烟中是山的脸
海水退潮。一个人坐下来。风
吹在他的脸上，撩起他的衣角
一地杏花，落叶，季节改变了你
当山风带走月色。蚂蚁交给大地。镜子
阅读风月。孩子是你的利器
你没有悔恨，一路走到现在
四川的某个处所，一个偏远的小镇
你在这里饮食，倾听鸟鸣和露珠
早晨到了，你要去看望一个痛风的朋友
一路走来，忘了关灯，擦掉脚印
山风细细的吹。岁月是一面透明的玻璃
扇子。夕阳。烟中是山的脸
艾草
一瞬你就退休了。山坡向下
凹地。你回到龙山村，那里有你的亲人
土房。阳光。野花。那里有牛铃
犬吠鸡鸣，有池塘的鱼浮出水面
你是一棵艾草，自由的长在山坡
亲吻蝴蝶，泥土，晨露
那条石板小路，通向故居
炊烟袅袅升起，坝里晒着谷子
栗子成熟了。沿着田埂品尝季节
挑回一箩谷子。山上，日出东方
精神病院
精神病医院里关着疯子，关着
一个非理性的世界：他们是另类
他们不能正确的反映世界
言行不合常规；吴德云死了
朱自国已是老白痴，整日缩在角落里
他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其余是空无和黑暗
另一个疯子终年赤裸，瘫痪在床
吃喝拉撒也要别人伺候
这些疯子终年被关在医院里，与世隔绝
自由如烟卷一样可贵；他们偶尔
在花园里望风，玩偶似的走着，坐着的一副呆相
严重营养不良。护士守在大铁门口
一日服两次药：早晚各一；偶尔唱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大多没有妻子，情人。年轻的只有自慰
最大的威胁是打电针，它是医生护士的终极武器
大查房时，烟卷赶紧藏起来
隔日吃肉，那肉要打着火把才能找到
精神病院的疯人就是一群精神罪犯
精神病院就是一座精神监狱
小巷
你走在小巷，宁静的小巷，被置于
国家的郊区。在这里，你独自行走
你去寻找照进现实的梦想
多年的生活，为了这一刻。你想起你在京城
的郊区，也是这样：望着红墙
阳光和阴影。一粒尘埃，飞起，飘泊
在这里，你经过木器加工厂，你看见古老的门巷
那枯枝，那旧桶，那石砌的坎被水泥圈着
这些宁静的事物，就是诗
事物走进禅，美，安宁和语言
抬头，你看见河流两岸的庄稼已经收割
田野的上空有鸟在飞
秋天的郊野
郊外的青烟升起，架起与天空的线
稻草束立在田里，沉溺于晦暗的安静
秋天，阳光灿烂。一个人
信步来到郊野，他想隐居，想到
一个农妇的妻子。想到局促一词
城里没有秋天，而是
人造物的一个面孔。天空多么辽阔
辽阔了你的心境，所有的忧伤
被路边的蝴蝶衔走
门逢中的闪电
光阴的箭落下来。凤凰山。一日之中
三次降落。岁月。沧桑。克服自己
适应一只鞋。恐怖发生在三月
四维的空间被百度搜索。清气
浊气，在原始的传说中。我老了
光阴没给我余地。我看见山东，山西
河北，河南，一次性的筷子交给了风
一地稀泥。我没有因为缺席而遭遗弃
大自然接纳了我的脚印。因为
你没有忘记月亮在江心。没有忘记风
吹落杏花。条条大路。罗马
帝国首次交付使用。河口，重石庙
我清脆的身形是一次性的。我的烦恼
是一次性的。包括生命。一切只是门逢中的马
一次闪电，就是你的一生
一支剑将帽子的沿钉在墙上
你站在这里。梦。自由。秋虫哀鸣
一地的光阴被贩卖。时光留下脚步
随便说，没用的是你的脚
当秋天降临，你没有忘记回头
没有当初。季节邀请你做客。回到龙山
地里的庄稼等待收割
大地放牧豹子。歌词中，你
的身影被大地出卖。一支剑
将帽子的沿钉在墙上
山居秋日
一支剑卸下伪装。多少日子过去，你没有
教会我在古老的朝霞中染上古老的哀愁
村庄的寂静令人怀疑松树的真实性。事物
是空白，缩在自己的梦里。云的一切是你自己安上去的
收割后的田野里站着稻束。如同过去
坟是多年前的模样，它将穿越时间。而你
却在时间中。摩托车响了，增添山村的空寂
风还在路上。鸡在自己的世界嘀咕
一个人在山村留下脚印，重复童年那枚
两只白蝶在相互追逐。一个人离开池塘
用帆布遮住谷子，免去小雨。一个人
给牛添上玉米杆，采一束野花给他的女儿
而时间依然在语言中进行，你凝望山林
跟姑妈打招呼。你生起炊烟。盼望着明天
也许劳动是最好的药物，一个人劳动
就剩下动作，声音，看见白鹤歇在柏树上
石头的秋天
－－－－纪一段恋情
20多岁到你的家乡
麦田河流山峦的气氛
----微粒们的闪烁将我迷倒
爱上你以前,先爱上了你的家乡
我们在一间书房对骂
骂着骂着我就爱上了你
你的诗句,是喜多郎的音乐
留下的脚印。夜晚
你坐在我的床边
朗读席慕容的《写给幸福》
你找到了我的漏洞
你的声音：一朵一朵的花瓣
埋葬了我
我已分不清黎明和黄昏
再次来到你的家乡
秋意已深。夜雨
给你家乡的梦缝合伤口
麦田河流山冈已无光辉
望远镜找不到你体内燃烧的星辰
醉人的月辉已不复存在
新闻中的石头
修正着感情色彩
松风低吟
五月的雨在地上盛开水花：瞬间消失的圆
三个人走过香江大桥，经过一条狼狗
到达松林坡。松针碰响寂静
一条蛇为逶迤而去。在这荒无人烟之地
松树是唯一的居民。鸟儿与风时常造访
间或有两三个人，在树下做诗打牌饮茶
一些人在城市的街道搜集灰尘，提着算盘
另一些人远离，留下背影
他们与虫鱼交谈。他们去遥远的山林
听松涛，寻觅芳草，学鸟叫
一个人捧着普利仕文的书。另一个背诵
瓦尔登湖，第三个忆起陶潜的诗篇
抛下自己的生活。去林间避世
忘记姓名，取下手表，不带计算机
认识天空的悠远，与大地絮语
在林间散步，石凳上小睡，仿佛
他就是这里的飞蛾
龙山组诗[一]
山村的晚餐
龙山村的月亮变得高远。它在黄昏
出来。并升起一颗星星。地上的小木桌
已搭好，放上简朴的晚餐
四周是绿色的海洋，蝉的大军
伏于其中，蝉鸣把山林扩大
犬吠从河对面传来
三个人吃饭聊天。月色很白
冰凉的空气和谐着皮肤
玉米林十分安静，梨树叶微微晃动
夏夜的蛙声
蛙声与我仅一墙之隔，它们
悬挂在墙上，在我背后的临晨四点
蛙声是这样近在咫尺，听得真切
没有蛙声的秧田，算不得秧田
没有蛙声的秧苗，是植物的死亡
没有蛙声的夏夜，算不得山村的夏夜
蛙占据了屋外广大的黑夜
使一个人的诗歌安宁
田野的气息扑面而来
乡下的早晨
山村仿佛第一次醒来，又仿佛
已醒来很久。持续的早晨
结束昨晚的梦，来到熟悉的大地
如释重负。母亲已起来，还有父亲
鸟儿在屋顶播种钻石，鸡在叹息
猫在地上伸懒腰，蚂蚁在坎下忙碌
田鸡已叫得稀少，蝉鸣改写了整个早晨
我来到这熟悉的乡下早晨
我渴望迅速投入生活
日暮时分
乡下的夜晚十分安静。蟋蟀
对世界说着悄悄话，扔下一地碎银
田鸡献出了嗓子，一天的帽子摘下来
乡村的夜晚是大地的宁静
父亲明日赶东兴，李子已在下午摘好
母亲吩咐，父亲在桌上写：豆干一斤
酱一斤，花椒一斤，木耳二两
多少年前的日子重复
父亲赶场前的忙碌，他去外面的世界
我和母亲守在屋里
六月十二
今天是母亲60岁生日，今天
女儿回来，侄儿也会回来
还有两个妹妹，大妹夫
父亲一大早就赶场去了
吃好饭，杀了鸡，背一篓李子
他要去买宴席的食物
母亲拒绝了客人，只让一家人团聚
两个妹妹，我，父亲，她
如今添了三个孙子，一个妹夫
我们或许在外面受过伤
今天都回来了，回到故居
飞走的鸟儿又飞回来，歇在同一棵树上
唐以凤
唐以凤永远不在了。这世界上
再也找不到她。唐以凤是得肾坏死
而亡的。她的老伴：一位瘸腿农民到市政府讨过钱
唐以凤年轻时守寡，独自拉扯两个儿女成人
她在后勤处工作，卖副食，做豆奶
不同的男人进出过她的屋里，都没能留下来
唐以凤曾到精神病院看望过我
带着礼物：橘子，饼干。她是
我的学校唯一看望过我的人
出院后，她曾给我介绍女朋友。现在她死了
事后我才知道。她被火化，埋在家乡文胜
关于她的死有多种说法，一种是
她欠人钱而被咒死；一种是关于她的独身
一个人来了去了，这世界什么也没改变
仿佛她不曾到来，也不曾离去
属于我的夜晚
女儿睡在旧巴茅色沙发上。吹着电扇
我呼她，她含糊的答应。她睡在今晚
我在客厅泡茶。坐在旧木凳上
望她的睡眠。哦，无意识之海
我喊一声幺儿，她在梦中猝然翻身
将脚置于沙发靠背上
我将她的头放于枕上，搭上被子
今晚不会进入她的记忆。今晚是遗忘
只对我存在。这样的夜晚不属于别人
和石头，也不属于上帝，只属于我
夕阳下的某个人
一个人坐下来休息。一个人结束了他的工作
他走过漫长的路，做过许多活。一个人
他终于歇下来，面对夕阳，倾听
风吹过香樟树，或车辆的鸣叫
一粒灰尘落下来。一个人，他看见
油纸的阴影在晃动，他体会到事物的韵味
“事物都是诗与画”他寻思。鸟儿叫了
在窗外，它们正在自己的天地
加入山林与风云。夕阳照在墙上
它度步天空，就要退去，它还是
那枚童年的夕阳吗。青山无语，大地
在脚下。事物是心灵的图画
蜀王
我是刘备，我曾拥有一座城池
而今，它们不属于我。在历史上
我留下一个名字，一段传说
我的故事正在上演。但那不是我
如今我已转化成其他事物，在宇宙中
永恒的流浪，从石头到星辰
那些打草鞋的经历，那些青梅酒
那些战斗，马嘶已不属于我
我曾有四川，住在成都
而一切已不属于我。我不明白
一切是注定还是必然
是我在主宰世界，还是世界在主宰我
或许我们是宝石生长的事物
我们是大地生长的草，草是我们自己
同时是大地的一部分
总理
一个总理的除法以１３亿为分母
一个大国总理，照顾千万儿女
穿着３年不曾变更的外套
在食堂吃午餐，与工人同志们一起
他的家族饱受日寇的铁蹄，作为个人
他对敌人敢于说不，同时维护月亮的形象
他跑遍了市县，竖起一根食指：
我也是有风格，敢于负责的人
泰戈尔的诗句，缀满他的话语
吹起和风，下着细雨。一个文化大国的总理
他有着最深的乡愁
愁心寄给明月：大道行世也
天下为公。那轮明月
引领着全人类，正如歌德永恒的女性
引导人类向上
龙山人士黎通超
黎通超打工去了。７月２３日起程
当时给我打了电话
黎通超已４３岁。女儿念高中
家住土房，养了一只狗
黎通超喜欢足球，研究过算命
读过《春秋》和摩罗的书
他喜欢和我谈天
从朝鲜战争到特蕾莎修女
这个龙山村３组村民
渴望民主自由，拒绝交工路集资款
他最终会回到水库弯，老死龙山
他是山村第一个觉醒而有文化的农民
何士煜
何士煜曾是十二大队的小学老师
教育过我骂女学生；在土房里训斥
我们的童年：调牛都调会了
何士煜调到乡中心小学
年少气盛的我看望过他，在他的居室
他说：人到中年万事休
中年病休的我常在重兴乡场见他独行
或在茶馆看人打牌，头发花白
对我有着上了年纪的人的冷淡
黄昏，当我走在故乡的公路上
我想：我仅是一个因病退休的乡村教师
我就是何士煜
张着空虚的静
拖拉机的咳嗽在奔驰
早晨来临，降下一个阴天
一个人收到一本杂志：目光
那游鱼和虚无。早晨煮沸了人声
鸟儿也唱起新的一日。钢笔
刺穿了秋天。邮局已贴出了告示
接下来是买烟，辅导书，上网
接下来是午饭，晚饭，睡眠
一个人在大地上行走，最终消失
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那
张着空虚的静
蟋蟀声中的遐思
四十岁了，椅子安顿下来。一个人
坐在蟋蟀声中遐思。他的后半生
就是与夜晚坐在一起，听面粉机的轰鸣
一个人，在书斋，摸抚茶杯，添一柱香
在清风里望着远山。鸡鸣传来，时间
多么轻盈。一个人结束了他刀尖上的历史
那不堪回首的岁月：奔波，挣扎，战斗
向着幻境冲锋。多少日子过去，一个人
得以眺望神明的宁静。他前倾的身体
接近窗子，躲进小楼，破帽挂于墙上
那是故乡的方向；那是东方：孕育太阳的地方
在钟的体内，零件一片清和
晨早诗草
早晨迟迟不肯迈大它的脚步。事物在底片上
初步显影：兰草，房顶，远山。鸟鸣
在空中撒下粒粒钻石，细小，活跃
街房尚在瞌睡，已有早醒的人说话，标志
一天的开始。啊，童年的早晨也是这样开始的
这个早晨，在不同的心中有不同的意义，因为
事物是心灵的投影。一扇卷帘门打开了梦想
鸡鸣在晋朝就开始持续，从陶潜的院子
一直叫到现在，拖拉机已经驶过，留下寂静
一个人早起，坐在窗前，心情正与早晨
化学成美学。第二次，你还会起身，凝望
你会成为空气，直到早晨永不开始
一地杏花,点点是离人泪
下午靠近心脏的坚硬部份。空气
的水分干涸。风中的落花。蛇
影子被指引。盲目。塞车
汉中的地理被诗歌引渡，一腔热血
化为灰烬，扇子失掉了自由。水
汗，虱子，令人反感的帽子
聆听水的声响，烟花盛开
一地的碎屑。落红无数。弦子
一只鸟的方向是自由的方向。没有人
因孤独而失眠，没有山在空气中
失掉意义。归来。田野。犁头
满地杏花是点点离人的眼泪
一个人的不幸,就是他的幸福
我要从她的阴影中走出来，１０年了
我死于沼泽。那时，她带来了乡村
我的梦和童年，我仿佛又回到了根部
为了我的幻觉，我背叛了母亲
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拉面粉的车
夕阳。我拉着沉重的爱情
之后是羽毛的飘飞，是一个人
肉体的撕裂，一个人用泪水
养育他的女儿和不幸
今天，他抛弃了要求，盼望
他不再等待，餐桌就让它空着
一个人的不幸，就是他的幸福
1点23分的秋虫和面粉机
大地落下安宁。蝴蝶的翅膀。瓷器
一天的光阴降下来。一天，它在哪里？永恒的
只有现在。秋虫。面粉机。狗叫是夜晚
丝绒上的珍珠。空气扑着鼻子。空气
是死亡。这存在，由心灵决定
一只茶杯在空旷中，无人品饮。一把扇子
交付使用。火车留下轰鸣又远去。这样的夜晚
令往事安息。一个人，他忘记了过去
只属于现在：1点23分的秋虫和面粉机
黄昏中的阅读[组诗]
——献给龙山村
一 他躺在故居的土房
他躺在龙山村故居的土房
感到他还是那个叫莽娃子的小孩
单家独户，一个人看牛，挖树头
捉丁巴牛，玩桐车，游泳
做在黄昏的池边着迷的凝望彩云
或独自背起印着斗似批修的蓝布书包去上学
母亲还是厉害的骂他私娃子
父亲沉默如石
他们依然种姜，割谷子，掰玉米
同样的阳光，土地，风雨
他没有离开过龙山村
没有到外面的世界去过
没有结过婚，交过朋友，没有在外面
遭受过风刀雨剑
他还是那个农家的小男孩
虽然他今年四十岁了，足迹曾遍布世界
二 夏日午后
山村的夏天，缓慢的午后
雨后微弱的阳光
一个人走出土屋的门
目光越过一片玉米地
两年前他沿着河谷转游
在故居两公里外的松林
他躺在草地，观看个人的历史
刺配沧州。渴望成仙
而患上精神病。房子与猪分离
一片风中的柳絮
两年的时间在哪里
——一片暮色的虚无
永恒的现在是闲居山村
诗歌，书籍，冥想
时间不可分割：现在就是过去和未来
三 黄昏中的阅读
一只棕色的鸡
在屋檐下的小坡上行走着觅食
它的头顶上方有黄蝶飞舞
河边林子里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声
青葱的田埂上，水牛
埋头吃草，牛铃叮当
收割后的稻田露出稻茬
立着草束，一片寂静
一个渴望隐居的人坐在田埂上
他在黄昏中读到大自然随意写下的诗句
四 秋日上午九点的水库
绿水中有一丛白色的鱼网浮标
岸边是一群白鸭
堤坝外坡的绿草地
两只羊正埋着头
水库西边的山坡
绿荫中隐着错落的白色农舍
五 夏夜
这院土房，我将再也不会回来
我将去另一个集镇生活
我的隐居故里的念头
只能是无数不能实现的念头中的一个
我将怀念现在
怀念闲居山村，乐天安命的日子
我将成为过去的崇拜者
阅读我曾经为故乡写下的诗篇和散文
并被一种浓郁的乡村情结打动
我将感叹时间的魔法
它手里握着一块橡皮擦
诗人之死
沫水和若水两条河消失了
成为一片蓝色的虚无
一个诗人阻止不了死亡的脚步
他的曾经闪耀的文字也不能
用文字固定生命和幸福
获得永恒的企图
终归徒劳
散步
水泥路走他
牛皮菜望他一眼
树苗抚摩他的手
双腿剪着黄昏
来路睡着一张报纸
一行黑体字标题：
……一场虚构……
纪事
3月5日。太阳合上翅膀
果园开始散步
半路拣到一本书
“永恒之书“
我欣喜若狂
迫不及待的打开
上面没有一个字
写作
时光的脚印
墨梅
心灵养育的鸽群
没有露珠的文字
时间的哲学
石头不带手表
人造木耳工厂的工人在流汗
时针，分针，秒针
永远指向零点
盒子里装着万物
盒子是空的
标签： 席慕容诗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