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唐盛世,牡丹花开满长安,姹紫嫣红乱人眼。
酒楼之中,一女子手拨琵琶正在唱一首曲子——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歌喉清脆,如山谷里的夜莺。女子容清体秀,雅致脱俗,眉眼间,流着淡淡愁。
如此招人怜爱的妙龄女子,惹得多少围观人的心思,却没有人敢与琴瑟相和。只有李白,一位吟一首好诗词的旷世俊才,才敢上前。
从此,长安酒楼新增一道绝美风景。一个词动曲飘,一个歌流舞转。才子佳人,天下无双。
总以为,这是天下最浪漫最才情的恋爱,却不想,良辰美景容易去。
女子不告而别。李白止不住心中情丝感叹,长相思,在长安。长相思,摧心肝。
多年后,喜欢云游的李白来到苏洲。这是一个春雨时节。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淡淡的绿在薄雾中如梦幻迷迷离离。
多么让人感伤的景象。漫步在安静的小巷,李白情不自禁忆起那个名叫蝶舞并与自己诗琴相和的女子。隐约间,李白听到歌声传来,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李白再也止不住内心的狂乱,扣响一扇古老的门。
一切都在李白所不为之的情况中进行着:那个叫蝶舞的女子,原是苏州刺史荣岂芜的女儿,因父含冤,决心一人前往长安,一面在酒楼弹奏琵琶,一面为父告御状。弱女子终是敌不过官场男人的黑手,受其杀害。
真是一位奇女子,李白说,不枉此生爱过。但他的爱,却是不能给与自己所爱之人有什么帮助,那样朦胧的爱还未来得及相扶相持、肝胆相照,就无疾而终。
李白再也止不住泪水,取出一枝竹笛,吹奏着情悠词绵的《长相思》——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常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也许,这只是一段凄美的野史。但,谁又愿意否定诗仙有过的儿女情长?这世间,没有哪个男人逃得过对女人的爱慕。一个才情诗人,多少艳丽女子在梦中求好?
正史有关于李白的”千金买壁”之说。李白曾在墙上写下了《梁园吟》,诗人走后,一位年轻貌美的白衣女子带着侍女来了,站在诗壁前,反复吟诵,被那气势豪迈的诗情、游龙飞凤的书法深深打动。酒保看到白壁被涂鸦,举布要擦,被白衣女子拦下。她用千两白银,买下诗壁,留住了墙上的《梁园吟》。
一个是有家世的才女,一个是闻名全国的诗人。两个志同道合,亦如琴瑟和弦、珠落玉盘。这一次,是李白的第四次婚姻,也是最与爱情有关的一次。
如此读来,李白的才情与人生是否太过一般?逃不过艳情?逃不过世俗之礼娶名门之女?
二
中国的历史,不可能没有唐朝。
或者,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小小的唐朝,女子爱着的艳丽花朵,裙衫上重系的中国结,那首《梦回唐朝》,一遍遍地重复着,今宵杯中映着明月, 纸香墨飞词赋满江;今宵杯中映着明月 ,豪杰英气大千锦亮……
唐朝,歌舞升平的唐朝,霓裳羽衣的唐朝。唐朝的诗句,字字珠玑,笔笔生花。每每读到唐诗,就感叹汉语的伟大。文字,原来可以美如画,还可如手抚琴落音律。深闺佳人怨,暮春妇人思,沙场战士行,一别友人情;悲壮,凄凉,振奋,沧桑,惊喜,徘徊……人生的情感都写尽其中。
所有的取材,在李白看来,最美不过风光。地域宽广的中国,实在有太多美不胜收的地方。虽然唐朝也算是一代繁华之世,但那时必定没有如现在一般的旅游开发项目,没有现在的工业对自然的污染,所有的景观都处在原生态之中。水是清亮无比,山是险峭奇秀,猿猴也是在金色的秋天,一边摘着野果,一边用它们的语言欢乐歌唱。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世界!李白以他独特的眼光发现了这一切,并暗自享受。
寒山寺的钟声,黄鹤楼的飞鸟,西灵塔的苍苍,庐山的银河瀑……楼、台、塔、桥、寺、庙……一切美景都没逃过他的眼睛和他的才情。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这是年轻时的李白初离蜀地时的作品。一次次离开,一次次心增激情与灵感,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那又如何?一个想要举杯邀明月之高人,还怕山水之险?
浪漫。何等的浪漫。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像李白这等洒脱?
山水间,他更爱山。他从西蜀来,北上幽燕,南下吴越,东极齐鲁,简直无山不登,无峰不攀,峨眉山、泰山、庐山、华山、徂徕山、嵩山、天台山多次留下他攀登的身影。
一壶酒,一把剑,一轮残月寄相思。一路狂舞,一路豪饮,沧海一声笑,散发弄扁舟。踏遍故国河山,一生哪肯摧眉折腰!
浪漫必定与清高同在。浪漫在行,清高在心。人若是心与行不能相统一,便不可达到一定的境界。古往今来,多少诗人都有着一颗孤傲之心?因为得不到才显摆清高?还是根本就对权名不屑一顾?谁也无法狂测多如繁星的诗人内心真正的想法,唯一敢肯定的是,诗人的诗句多如不食人间烟火之仙。这说明,诗人的内心总存在一种幻想状态的美。
唐朝盛世,没有过多战乱之搅,想必有才的李白也可弄个官位做做吧。但,有形的官场实在关不住李白无边无际的想象和自由的个性。若是李白真是做了重官权臣,后来的人又到哪里寻找如此美妙的诗句?
若大的中国,不缺官人,虽说缺好官,但以李白之人力与个性,定不能成为一位名流青史的好官。中国也不缺诗人,但却缺不得李白这样的诗仙。
人世间的东西,总是在得与失之间轮回。
三
二十七岁的李白,有了自己的第一次婚姻。然而,温柔乡没能留住李白的脚步,他依旧四方漫游,登山临水,求仙访道,饮酒赋诗。十三年后,发妻病逝,李白再婚。接着他的婚姻还有了第三次,第四次。
从婚姻的角度,李白算不上是一个好男人,常常不顾妻儿的依依不舍,弃之而去。
在唐玄宗荒淫到公然将儿媳纳为自己贵妃的混乱年代,李白也难免唐时文人的风流诟病。他也饮酒狎妓,偎红倚翠,却从不留情。这时的李白,已把女人当作生活的一种消费,谈不上爱与不爱,只有生理的需要和点燃诗句激情的需要。相比于其它题材的诗句,李白的情诗写得实在算不上超脱。怀里搂着的艳俗之女,怎可有绝唱之情而生?把女人当作供自己享用之品,其实也是中国很多男人的通病,尤其是对于有一定资本的男人。这资本包括权利、金钱,也包括才情和智慧。
李白贵为诗仙,依然不是圣人,也有太多的缺点和不是。
也许,这世间本无完美二字。
如果李白身在现在社会,一定花边新闻多多。像现在的电影明星,哪个不整点绯闻艳情出来吓吓人?真的也罢,假的也罢,所有的观众似乎会在满足自己好奇之心的观望之神里忘了他们本该去关心的演技与作品的份量。
所以,从欣赏艺术的角度来看,该可以舍去李白这一抹不算鲜亮的色调。
也罢,不留情,可以没有牵挂地来和去。他本未过多想过做比翼鸟、连理枝,一生都钟情于出仕、结友、饮酒,钟情于高山长水。于是,大唐诗坛少了一个情歌王子,却出了一个豪放大气的诗仙。
很多诗人都是从写情诗开始。李白不是。李白喜欢抬头望明月,喜欢把酒言欢,喜欢登高望远,喜欢独泛轻舟。这也正是李白的独特之处。李白坦言,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酒气上身,豪气上身。所以才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势。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酒在李白的眼里和心里是个多么可爱的东西。要么不喝,要喝就喝上三百杯,人生最佳境界也许就是在醉与不醉之间。喝吧,喝吧,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诗句在李白的酒中波涛汹涌,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收在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首《将进酒》,该是李白最有代表的酒诗。
余光中写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时光飞转,多少往事被尘封,多少英杰消散。李白的诗却一直如一颗明亮之星,挂在中国的文坛之上。从前,现在,将来,他的魅力都无法阻挡。也许,他就是唐朝酿下的一壶美酒,时间沉得越久,越回味绵长。
在李白的眼里,民众生活的疾苦也是值得关注和同情。他不喜欢战乱,鞭挞徭役,在他的眼里,世间的人应该都怀有一份懂得欣赏大好河山的闲情与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气度。
看来,这壶酒的世界浪漫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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