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人都很熟悉“临川四梦”,如果是在抚州,那就更是妇孺皆知了。
我和朋友A君刚到南昌,便被当地的几位友人请上了酒楼,喝四特窖。席间饮酒的人,除了我,都是高校的教师,玩文学的。他们的话题很芜杂,且不连贯,剩下我一个人听得似懂非懂,干着急。后来他们提到“临川四梦”,话语就赖在这上头,不再游离。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临川四梦,怎么回事?”
这几位先是一愕,接着便轻轻地笑起来。A君向我解释了几句,我的脸就红了。说实在话,汤显祖的四个剧作,我并非一无所知,有一些唱段也算熟悉,偏偏“临川四梦”这个提法却是第一次听到。我的文学水平本来就低,现在又栽在这几个梦里,心里真不是滋味,只好低下头去吃菜吃酒,四特窖为江西樟树所产。很是顺口,据说还不上头。
第二天,我们一行五人驱车去抚州临川市,看汤显祖纪念馆。纪念馆占地80余亩,除了“馆”之外,还辟有亭台水榭,供人游诒。我们刚进门,便听到一阵清丽的戏声,循声望过去,一班人在远远的拱桥上唱戏。同行的B君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说:“这是唱的‘惊梦’,〈牡丹亭〉里的名折。”
待走到近前,我特意问了那位操琴的男子,他也说:“惊梦。”
B君是临川当地研究汤显祖的专家,纪念馆的公函藏资料里头,放置有他的研究文章,由他来给我们做解说,再适合不过。和我结伴同行的A君也是戏剧方面的行家,但在游览的当中,却显得心不在焉,似有焦虑的神情。B君悄悄告诉我,A君和临川的一位女子早年有一段情缘,现在约好了在这儿相见。眼下时间已到,仍不见她的人。
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那位女子出现了,白衣红裙,正向我们走来。我心里想,A君是在江西读的大学,有这段情事,也属正常。等会儿两人见了面,会不会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呢?
我们几个外人都站得远远的,看。B君悄悄说:“临川第五梦。”
那边两人见了面,虽然掩不住有些激动,却没有我们想象的浪漫只寒暄了几句,便招呼我们过去。我们又聚拢到一块,四处闲看,看这个有些破败景象的园子。那一班戏子还在远远的拱桥上,唱汤翁的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我原先以为汤显祖只是写戏而已,好比现今的“编剧”,其实不然。他辞官归隐后,一直养着几台戏班,从台风到唱腔,都亲自导演。有时高兴了,还自己上场,演卢生,扮梦梅。戏里戏外,割舍不断的总是一个“情”字。
人们喜欢把汤显祖和莎士比亚相提并论,这是很自然的事,他们都是同时代的人,并且在同一年去世。据说汤翁在创作〈牡丹亭〉的时候,莎翁也正在写〈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本。B君对我说,从戏剧的创作和实践来看,两人的水平都极高,达到了各自戏剧体系的颠峰。但是从戏剧的内容看,他们对人生的阐释以及的社会的态度,却有很大的差别,甚至是背道而驰。
中午时分,我们离开了汤显祖纪念馆,A君的那个“梦”,也消失在平常的一句道别声中。这是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女子,怕有三十来岁了。
回到临川市,我们又去了王安石纪念馆,看秋风里的寂静,看一对新人在垂柳下拍婚纱照,两人依偎在一块,柔顺地听从摄影师的安排:“靠近点,靠近点……”眼前的情景,使我记起徐志摩的诗句:那河边的金柳,是夕阳下的新娘。
临川历代才子多,曾巩,晏殊晏几道,都是临川人。苏轼韩愈等大家,也曾客籍临川。我翻看了一下临川市的文学名人录,密密麻麻的。南昌大学的一位教师感叹说:临川的文学界可以编系列丛书,甚至可以编“文学史”。南昌市作为省会,却不敢这么干。临川就是临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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