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周邦彦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解析】作者概况: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少有才学,神宗元丰年间为太学生,因献《汴都赋》歌颂新法,被擢为太学正。及旧党执政,迭遭贬谪。徽宗朝曾一度提举大晟府,审定古调,创制新音。他是北宋后期一位集婉约派之大成者,其词以浑厚和雅、富艳精工、结构完整、音律谐美著称,被奉为“词家正宗”,对南宋格律派词人及后世众多词家均颇有影响。有《片玉集》(一名《清真集》),存词200余首。
内容理解:木几上摆放着锋利精致的并刀;玉碟里盛满了细腻雪白的吴盐;她用纤纤素手剥开新鲜的橙子,殷勤地招待客人。锦缎制成的帏帐内暖烘烘的,兽形的香炉里轻烟袅袅,俩人相对而坐,轮番吹奏着竹笙,相互欣赏品评。他们完全沉浸在无限的欢乐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她轻轻地问道:“你要去哪里过夜?现在城头上的更鼓已经敲过三遍了。外面天气寒冷,霜又很浓,马蹄会打滑的,再说路上也没几个人影,出去多危险啊,不如别走了吧!”
评析:这首词追述的是作者在秦楼楚馆中的一段经历,题材虽然老旧,也没有什么新奇,但经过作者妙笔勾画,却变得异常清丽雅致,委婉蕴藉,写出了新意。他描摹人物的细微心态,连这种女子特有的口吻也刻画得惟妙惟肖,大有呼之欲出之感,读来如闻其声,如见其人,成功地写出了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
上阙写女子的殷勤待客,闺房内的温馨气氛,以及两情融洽的情景。房内陈设的华贵和所用物品的精美,与此时此刻的氛围极为和谐。开头三句,呈现给读者的虽然仅仅是两件简单的道具——并刀与吴盐,以及女子一双纤纤素手的细微动作,但女子殷勤有加,刻意讨欢的隐微心理,已经不露痕迹地表露出来了。后三句,通过对女子居住环境的描写,进一步渲染两情的愉悦和融洽。同时,室内的气氛,两人的情态,彼此的关系,各自的身份,都展示的清清楚楚。
下阙改用女子的口吻写出,只以“低声问”三字贯穿到底,女子的无限柔情和幽微心理已经被含蓄委婉地传达了出来。清人沈谦在《填词杂说》中认为: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言马,言他人,而缠绵偎依之情自现。孙麟趾在《词迳》中激赞:低声问数句,深得婉字之妙。从向谁行宿的探询,到不如休去的明确挽留,一语一试探,一句一转折,语气上的一松一紧,一擒一纵,展示了女子的心理活动的微妙变化。我们仿佛看到她在每说一句话的同时,都机警地窥视着对方的神情和反应。作者把这种身份、这种环境中的女子所特有的机灵、狡黠,以及符合其身份、性格的思想活动,描写得非常准确逼真。
这种写作技巧,用在散文方面已经不易着笔,用在诗词方面就更困难了。单从技巧上看,不能不让人叹服周邦彦着实是此中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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