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首词,一般人都认为是李煜的绝笔之作,这大致是不错的。李煜不堪被俘之后囚徒生活的一腔悲怨之情,这首小令里得到了尽情的抒发。
全词分上下两片,文字也较浅显,没有太难懂的词语,而意义却很深厚。在写作手法上也有特色。首句起笔“帘外雨潺潺”是写实,虽并不使人感到突然而来,但不能让你不想:这帘外的雨声是谁感觉到的呢?紧接着是交代了感觉到这一现象的人,谁呢?是“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的人。这个人在睡梦中,由于感到寒冷,冻醒了,梦破了。于是听见“帘外雨潺潺”,从雨声想到春天将过,“春意阑珊”。阑珊,是衰落的意思。先点出景,再交代观景的人,并把这个人铺叙一番,这是倒叙法,也是这首词的特色之一。其次,这首词全篇只有一句“帘外雨潺潺”是写景,其余各句都是抒情,而在抒情中,景也自寓其中,无处不是情,也无处不是景,情景交融,自然妙合。
这首词,上下片的句数是一致的。上片我们已经谈到它是以倒叙法写的。这一具有特殊身份的作为亡国之君的人,感到夜深身寒被冻醒了,连好梦也做不成了。他那么留恋那梦里的一刹那的欢乐啊!李煜这一个荒乐的帝王,在江南小朝廷里,歌舞升平,多少荒唐事,在他认为是欢乐的。然而这一切都成为过去了,只有在虚幻的梦里能求得再现,而梦又被冻醒了。对他来说,真是“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何以自谴呢?上片就是以这样的感情回肠荡气地写出来的。
下片,则是宕开一层的写法。“独自莫凭栏”,是自我劝戒。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无限江山”已经全部属于他人了,怕见这失去的大好河山。而自己—昔日的帝王,现在已经当了俘虏,成为囚徒,怎能不痛心呢?这两句是自我呼应,便表现出无限伤心。而“无限江山”这一句更是有实有虚,虚实结合。江山是实物,无限是虚指。这里面含有多少情意,耐人寻味,我们也可以体会着这“无限江山”是辽阔遥远,他再也看不到故国了,因而劝戒自己“独自莫凭栏”。总之是别离了,离开故国了。“别时容易见时难”这本是古人诗句中常用的诗意,所谓“别日何易会日难”,“才得相逢容易别”,“相见时难别亦难”等等都是。而在这里,李煜的这一词句,和他的“最是仓皇辞庙日”的情景联系起来看,再结合他现在的处境,今昔对比,实际上是最后的一别,永无见期,这种离别的悲痛,既不能抑止,又不能解脱。
眼见是“流水落花春去也”,水流逝了,花儿凋谢了,春天过去了,这些都了了,再跟上一句“天上人间”,似乎是不了了之,实际上是暗含着人也了了。一切都了了,真是肝肠断绝,遗恨无涯。词就是这样戛然而止,给人留下无穷回味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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