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体长篇小说《糊涂官漫记》01 雅号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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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雅号来历

  陕西关中一带的孩子有一种游戏现在几乎没有人玩了,虽然很简单,但却十分有趣,玩起来真能上瘾,那就是“官打捉贼”。找四个火柴盒大小的木块,分别写上“官”、“打”、“捉”、“賊”四个字,先用“剪刀石头布”的方法决定四个人中谁是官,之后,便由“官”把四个木块往空中一抛,四个人便去抢,或者在空中用手接,或者到地上去捡。抢到“官”的,便开始放号施令,让把盗贼押上来,于是,抢到“捉”的捕快便去追抢到“贼”的伙伴,捉住之后就带到“官”面前由他发落。如果捉不到,就得受惩罚。不管是“贼”还是“捉”,到底怎么惩罚,全看“官”的意志与情绪。到底怎么惩罚,花样繁多,手段各异,那就看“官”的情绪和“贼”与“捉”会不会讨好“官”,惩罚方法既定,“官”便发号施令,抢到“打”的刽子手就开始“行刑”。

  这一天,何庚辰和他的几个要好的伙伴一起玩,一开始,他就在“剪刀石头布”这一关胜出了,他拿起四个木块往空中一抛,大家便分头去抢,他却站在原处动也不动,可偏偏有一块木块落在了他的脚下,等别人都抢完了,他才不慌不忙地弯腰捡了起来,一看,又是一个“官”字。他慢条斯理地往柴火垛旁边一个石墩上一坐,便发出了命令:“手下人听着,把祸害老百姓的强盗给我带上来!”

  大家一声呐喊,抢到“捉”的周虎俨然像一个刑警队长,拽着赵宝贵的衣领拉到了何庚辰面前,毫无疑问,赵宝贵肯定抢到了那个“贼”,而且肯定是活生生地被捉住了。这时候,站在何庚辰身边的王铁锁已经摩拳擦掌了,那就是说他捡到了“打”,是刽子手。赵宝贵被拉到何庚辰面前,还没等何庚辰发话,他倒先火了,两只手抓住周虎的小臂直喊:“你他妈就不能轻点,老子连气都出不上来了,你是要老子的命呀!”

  周虎也不示弱,不过倒是没有生气,他那刑警队长的架势显得更足了:“对待强盗就不能仁慈,对你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犯罪。”赵宝贵还想说什么,何庚辰已经发话了:“无赖盗贼,残害百姓,今天把你逮捕,你还敢辱骂我的下手,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说完,指了一下王铁锁:“给这家伙来个牛上树!”

  赵宝贵一听要给他搞牛上树,脊梁骨都麻了,他曾经多次尝过牛上树的滋味:一个人把拳头攥得紧紧的,顺着后脊梁骨从下到上使劲地边拧边钻,每个骨节都疼得发麻,特别是王铁锁那个铁爪子,把肉都能抠出来。他再看看王铁锁,衣袖已经挽得老高,笑眯眯地望着他,就像一只猫看着爪子下面的老鼠。他真有些生气了,心里暗暗骂道:“你这个何庚辰,给老子来这个,等老子当了官抓了你的盗贼,非给你来个开肠破肚不可。”没等他多想,王铁锁已经走到他跟前,厉声喝道:“转过身去!”赵宝贵本极不情愿地慢慢转过去还没站稳,王铁锁左手一抬,抓到了他的左臂,接着把右手攥成拳头,美美地给他来了一个牛上树。赵宝贵一边叫骂着,一边擦着流到嘴边的眼泪。

  第二轮一开始,赵宝贵就憋足了劲,拼死也要抢一个“官”不可,于是何庚辰刚把木块抛出去,他便冲了出去,在半空中接到一块,一看不是“官”而是“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到,今天的运气怎么这么糟糕,倒霉的木块总让自己抢着,而何庚辰又抢了一个“官”。他为什么会这样沮丧?抢到“捉”不是也很威武吗?可以为民除害,可以当英雄了,可以显示自己的体力和机敏了。可是,对他来说却是一件苦差事。因为他虽然已经12岁了,可个头还不到一米三,比那几个伙伴低了半头,更讨厌的是他人不大肚子却不小,往凳子上一坐,腰间便出现一圈肉,没跑几步就累得直喘气。他正在发愁,抢到“官”的何庚辰发话了:“谁是捕快?”赵宝贵慢慢抬起头朝何庚辰走过去,他还没有搞清楚谁是盗贼,抢到“賊”的王铁锁洋洋自得地朝他蔑视地笑了笑说:“来呀,今天不把你累死我就不姓王。”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他那两条长腿就跟鸵鸟似的,每次学校运动会百米和二百米的第一名他几乎全包了,别说他一个赵宝贵,就是十个也拿他没有办法。在一定时间里捉不到盗贼,同样是要挨罚的,只不过比盗贼稍微轻一点就是了。

  王铁锁洋洋得意地走到赵宝贵跟前,刚刚张开嘴巴,一个字还没有吐出来,却被赵宝贵伸手一抓,嘴里连声喊道:“捉住了,捉住了!”王铁锁被搞了一个措手不及,也没了主意,只是一个劲地嚷:“你耍滑头,真不地道!”赵宝贵不由分说,拽着他的袖子一直把他拉到了何庚辰跟前。

  何庚辰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望着王铁锁傻笑,意思是说:大意失荆州,叫你狂。可就在这时,王铁锁却大声吵吵起来了:“这不算,司令官还没有发话让捉你凭什么抓我?”说完把一双期盼的眼睛望着何庚辰。这时候,何庚辰也清醒过来了,接着王铁锁的话说道:“是的,得等到我让捉才能捉,我没有下捉的命令就捉人,这算犯规。”一听这话,赵宝贵不干了,他放开王铁锁,冲到何庚辰跟前,手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了:“你是个狗屁官,糊涂官!老子不干了!你们几个就是变着法让我挨揍!”何庚辰见赵宝贵把气洒到了自己头上,而且气势兇兇,本来想轻轻地照屁股上打两下就算了,没想到这小子不识抬举,于是就下了命令:“现在开始捉拿盗贼,我数到二十,如果捉不到,就要吃罚,开始!”

  王铁锁听到命令,撒丫子就跑,可赵宝贵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嘴里还在骂:“狗屁官,糊涂官,不公平,老子不干!”何庚辰见赵宝贵真的恼了,便说:“你玩不起就不要玩了,凭什么给别人当老子,你给我当孙子我也嫌你臭!”赵宝贵嘴也不软:“你这个糊涂官,给我当重孙子我也不要!”那两个见他们俩吵了起来,便围上来护住了何庚辰,一个劲地指责赵宝贵。最后,一个个骂骂咧咧地走开了。赵宝贵走出老远还不时回过头来骂:“糊涂官,就是一个糊涂官!”王铁锁和周虎气得直想上来揍他,却被何庚辰拦住了:“这种不讲道理的赖皮不值得一理”。

  这一天,学校放学,何庚辰的班主任秦老师就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为什么几个人合起来欺负赵宝贵,他一下子瞪起了吃惊的眼睛:“谁说我们合起来欺负赵宝贵?我们玩官打捉贼,他当了贼还不让打,他当了捕快,我还没有发命令,他就揪住人家的领口不放,他不按规矩来还告状。”秦老师问他:“你知道不知道赵宝贵的父亲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何庚辰抬头望着秦老师,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把头低了下去,嘴里喃喃道:“我们玩官打捉贼,和党支部书记有啥关系?”秦老师也一下子急了:“我问你,昨天是星期几?”

  “星期六。”

  “你父亲是不是每个星期六晚上都要回家?”

  “是的。”

  “昨天晚上你父亲回家了没有?”

  “没有。”

  “你知道他为啥没有回来?”

  “不知道。”

  “告诉你,他恐怕好几年都回不了家了。”

  何庚辰好像浇了一盆凉水,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他――怎么了?”

  “他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病了?让人打了?还是犯错误了?”

  “犯错误?比犯错误厉害得多,犯法了。”

  “我不信,肯定有人害他!是不是他们学校的校长?你告诉我,要是他,我去找他算账!”说完,他扭头就走,秦老师大喊了一声,把他震住了。秦老师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厉声问他:“你要去干什么?不是学校,是村里有人要害他。”

  何庚辰定了定神,扭头就往外走。秦老师大声喝道:又去干什么?

  “找赵宝贵!我要问问他,他凭什么说我们合伙欺负他,就算欺负他,有本事来找我啊,为什么说给他爸爸,他爸爸又说给他舅,他们知道他舅在中学当校长,管着我爸爸,就合起来害我爸爸。”

  秦老师见他情绪激动,就拉着他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来,十分亲切地告诉他:“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能干傻事,回家先不要告诉你妈妈,就说你爸爸到外地出差了。”

  何庚辰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把帽子揪下来攥在手里,并用两只手不断地扭着,然后冒出一句话来:“赵宝贵这个王八蛋,我非宰了他不可!”说完就往门外走。秦老师箭步冲出门外,在他的背上狠狠地击了一掌,骂道:“你怎么这么不冷静,还当学生会的 ,简直是个糊涂蛋,将来当官也是一个糊涂官。我告诉你,这件事和赵宝贵没有任何关系,赵宝贵的父亲赵生财把政府给村里的救济粮跟几个干部私分了,几个村民想揭发,可就是不会写字,就找到了你爸爸,你爸爸的脾气你知道,就好报打不平,就替他们写了一个状子给区里的王副区长,王副区长派人来调查了一番,回去给王副区长一汇报,说是情况不实,而且说这几个人在一起秘密谋划,栽脏陷害领导。最糟糕的是这几个人里有一个人七八年前因为偷盗坐过一年监狱,区里就向县检察院写了状子,要以诽谤罪判刑。昨天,检察院已经不让你爸爸回家了,听说正在调查,以后法院还要开庭审理,到底能判几年,现在也不好说。”

  何庚辰听得肺都快气炸了,但他毕竟年龄太小,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急切地问秦老师:“那我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秦老师说他也搞不清楚,要看他对自己问题认识得怎么样。

  回家的路上,何庚辰就像掉了魂似的,看天是灰的,看地是黑的,他的两只脚好像踩在棉花上,脑袋耷拉着,父亲的面貌不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父亲的声音不断在他耳朵里回响,父亲周末回家带他到农田里教他割草、锄地、推土垫圈的身影把他含泪的眼睛弄得更加模糊了。他走到一棵大柳树跟前坐了下来,心想着回家怎么瞒妈妈,他知道,父亲不在家,十几畝地全靠妈妈一个人耕种,里里外外都得她操持,喂牲口,养猪,割麦,扬场,犁地,这些男人干的活妈妈都得干,于是,妈妈那柔弱的身影和那清瘦的脸庞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痛苦和愤怒,不由得号啕起来。

  黄昏时分,他慢慢站了起来,一抬头,赵宝贵站在他面前,一只脚在地上一颤一颤地点着,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眼睛斜乜着他,显出一种幸灾乐祸的样子。何庚辰一腔怒火一下子燃烧起来,他把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你凭什么告老师说我们几个合起来欺负你?”

  赵宝贵也不示弱,侧着身子向何庚辰靠近一步说:“老子就告了,你怎么着?”

  何庚辰把胸膛一挺,指着赵宝贵的鼻子厉声问道:“你给谁当老子?”

  赵宝贵声音更大,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就给你,怎么着?”

  何庚辰突然伸出左手拽着赵宝贵的衣领,眼睛里直冒火:“你再说一遍!”

  赵宝贵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再说一遍怎么着,你能把老子吃了?”

  赵宝贵话音未落,何庚辰的右拳早就落在了赵宝贵的鼻子上,顿时鼻血就流了出来。赵宝贵撒开了他的手,捂着鼻子,鼻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赵宝贵大声哭了起来:“你敢打我,我还告你,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秦老师把何庚辰叫到办公室不由分说把他训了一顿,他知道,肯定是赵宝贵又告了状,还想解释,秦老师抬手制止了他:“你是学生会 ,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怎么能动手打人呢?再说,你爸爸已经被关起来了,你怎么还要惹麻烦,你怎么就不长心眼!现在就这么糊涂,你将来绝对不能当官,如果当官,肯定是个糊涂官!”

  听了秦老师的话,何庚辰没有吭声,低着的脑袋一直没敢抬起来,他心里暗想,我从来就没有想当官,可你说我不能当官,我就非当当给你看看。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何庚辰没有回家,他一个人没有目的地闲溜达,不知不觉走到了陈家堡村边,他抬头看了看村头那棵千年古槐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心头不由一喜,也许爸爸会有救,因为他知道赵生財的为人,私分救济粮的事情肯定干得出来,爸爸是一个十分聪明而谨慎的人,不可能稀里糊涂干没有屁眼的事情。于是,他急急忙忙赶回家写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他就把信寄了出去。

  这封信是寄给县政协 陈宗甫的,按辈份,他叫陈宗甫三舅,是他舅舅的堂兄,早年从西安黄埔军校毕业,参加中国远征军到缅甸打过日本鬼子,后来升为团长。因为看到了国民党的黑暗腐败,又听他在外面干事的儿子向他讲了不少延安红军的事,他很赞成共产党的主张,所以,当国民党的特务机关发现他的军队里有共产党员准备清理的时候,他就立即想办法通知他们逃跑,解放军攻打兰州的前三天,他丢下自己的部队,一个人跑回了老家。老家解放后,当年被他救过的许多共产党员便来请他出山,于是就当上了县政协 。他为人正直,特别正义,爱憎分明,在全县口碑很好。何庚辰并不知道这些,但是,他只知道这个人是他的三舅,肯定会帮助他把事情搞清楚。果不然,3个多月后,他爸爸被放出来了,而赵生財却被抓了起来,后来判了刑,坐了7年牢。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写信给政协 的事传了出来,他便一下子在方圆几十里都出了名,都说他年幼救父,足智多谋,肯定是个当大官的料。学校的老师也都对他刮目相看,可从此,他与赵宝贵却结下了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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