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忆少年从军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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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忆少年从军行

  很久以前的一个冬天,我从成都某机场武警部队以中士军衔退役,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老百姓。那年我十八岁,脸上长满青春的粉刺,体格健壮,双目炯炯,跑5000米只用18分钟,50米短池速游74秒,能用单手扣篮,一顿早餐吃八个壮馒头,喝八两烈性白酒兀自能步伐稳健,脾气火爆,动不动和当地老百姓操练拳脚。

  宣布退役命令那天,指导员在黄昏的会议室缓缓念出退役名单,最后还祝贺我们在新的战斗岗位上退伍不退色,永葆革命军人青春。听到名单上我的名字以后,虽然早已有所准备,但还是一阵激动,然后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解散!“。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说解散这个词汇,纵使我在三年间使用解散这个词汇的次数不计其数,但这次的解散意义重大。由此,我将结束一段生活,而不管这段生活是否对我真的意义重大,我知道,这所有的所有都将离我而去,留给我的是生命里一个难以泯灭的印记。真的解散了——这次解散的将是我自己。

  那天晚上,军营外的酒馆全是一帮摘了肩章领花的退役老兵,开店的老板小心翼翼,因为这时总会有人借酒发疯,掀翻桌子或者把厨房砸个西巴烂。平时人缘不好的军官早早溜回城里,值班的全是那些和战士能打成一片的老军官,,那些人缘不好的军官平时不可一世,现在也害怕被这些脱了军装的糙哥们借酒暴揍一顿。

  第二天一早,我们这帮祸害被敲锣打鼓的装上了敞蓬汽车,一咕脑拉到火车站,在站台上,战友们挥泪抱拳各奔东西,每人背着一个深绿色装备袋,里面是我们三年全部家当。远远看去,熙闹的站台上,一群群平头,穿没有标识军装的年轻人,大家神色黯淡,朝着各自的前程茫然前行。一个不知道那个部队的老兵坐在装备包上弹起一把老吉他,在嘈杂的人浪中和汽笛的长鸣间,他小声的唱起:再见了,朋友。再见了,朋友。再见了,朋友吧朋友吧朋友吧,,,,,,。

  军号还没有吹响,我们已开始离去,在这晨曦的早上。

  如果我不当兵,就会被送到工读学校。在我把一个高中同学揍成脑震荡住院后,我的父母将面临这个颇为尴尬的选择。父母到工读学校偷偷一打听,那里并不能让我洗心革面,搞不好出来后会变的五毒俱全,更加难以管教。相反,部队倒是纯洁些,被冠以文明监狱的美称,纵是我的医生父母再希望我能以后继承他们成衣钵,但也不希望我早早就穿着囚服到劳改农场挖煤块。

  于是,在父母的活动下,十五岁的我换上臃肿的军用棉衣棉裤,戴着摘绒火车头棉帽,抗着一床军用棉被,在一个寒冷的早晨由他们陪着到武装部报道,然后和很多穿戴与我一样的年青人一起被领上一辆军车,送上军列,一路飞驰向南。在军车发动的一刻,我看着这城市,看着我熟悉的街道,看着许多骑着自行车上班的男女,看着巍峨的城墙,闻着炸油条的油烟味,不禁鼻尖发酸,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火车一路向南,窗外的景色也由北方的苍凉浑黄逐渐变成绿飞莺长,大片大片油菜花灿烂蓬勃,让人心怡。燕子在田野间低掠穿飞,一只水牛呆呆的站在水田里,牛角上还翘然站着一只未名水鸟,南方温暖的早春中,鸟儿低鸣浅唱,兀自在牛角上独舞。

  我们的新兵营在成都郊外,一个叫九眼桥的奇怪地方,军营四周遍布茂盛的水田,彷佛这兵营是一座建在沼泽里的孤岛。在若干年后,我看到一部叫《老虎营》的美国电影,我感到其实全世界的军营都差不多,都有粗鲁而凶悍的训练班长,慵懒疲踏的军官,永远走不完的正步,难吃的饭菜以及半夜凄厉的紧急集合哨声。

  我迅速晒黑了,同时饭量开始加大,每顿狂吃但还是未到下一饭点就饥肠辘辘,开饭前的半个小时最难熬,不但要忍着饥肠大声唱军歌,还要努力挺直腰板听值星排长训话。其实那些屁话每天都一样,我总是弄不明白那些值星排长为何每顿饭前总要放那些陈年老屁,还要让大家精神抖擞的听他放屁,简直让人费解。

  南方的天气闷热,经常有人在训练中脱水晕倒,一头栽在训练场上,摔个狗吃屎。也有人装晕试图到树荫下休息,总是被训练班长金睛识破,让其蹲马步,马步越蹲越高,后来简直不像马步,其状活像便秘。

  有个新兵偷偷在厕所抽烟,被擒获。叼着一把烟卷笔直的在厕所门口拔军姿,头上还颤颤巍巍的放着一顶军帽,军帽一掉,加罚十分钟。这厮口里的烟卷已经被口水沁湿,滴滴答答的口水顺烟卷垂涎而下,景况又可笑又狼狈。退役后数年这个战友结婚,我参加他的婚礼,酒酣间我问他当年含着一嘴烟卷在厕所门口屹立时想什么,他说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紧急集合我总穿错睡在旁边一个家伙的裤子,然后自己夹着铺盖沿楼梯连滚带爬的下去。旁边的家伙于是就总找不到裤子,经常一个大裤衩子扎着武装带背着铺盖在操场跑圈。后来这家伙精了,把自己的裤子压在枕头底下,我就摸黑抓他的水缸,毛巾,帽子,只要伸手能够的着的统统往自己身上绑。有一次我穿了他的鞋,让他光着脚在操场上嘿哧嘿哧的一二三四了半夜。最后,他索性把所有的用品统统塞进被窝,我是抓不找了,可他就得不顾难受每天和臭胶鞋,刷牙缸子,毛巾,全套衣服帽子,背包带袜子武装带挤在一个被窝里。

  我们经常半夜全副武装到附近拉练,有时背包带散了,就得抱着铺盖连滚带爬的跟着队伍往前跑,每次午夜拉练下来,总有几个家伙身披棉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看去,活像逃命的西藏喇嘛。

  有次我轮夜哨,半夜叫下一班接哨,回到营房正值那帮战友们悍然大睡。谈谈的月光下,我第一次见到五十几人睡在一起的壮观场面,当时我的感觉就像进了惨战后的阵地,满地都是阵亡的尸体,惨淡的月光下,每人睡相各异,很是恐怖。正当我沉思之际,一个家伙突然坐起,挺直上身来了一句:上帝呀!救救我吧!当时差点把我尿给吓出来。

  所幸我们是和女兵在一个新兵营,满目苍凉,遍地秃瓢之际可以经常看到活蹦蹦的大姑娘,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后来的那帮女兵,有很多和我分到一个部队,有些成了朋友,有些却擦肩而过。还有一个在我三年的难熬生涯里给我带来无穷快乐和无穷痛苦,让我梦系魂牵,至今不能忘怀。

  89年的春夏,动荡无比。我们在新兵营未曾接受完训练便匆匆发了帽徽肩章,跟着班长们上街头执勤,满街标语,口号声响彻云天。我在咫尺之遥和一群同样年轻的人共同聆听海啸般的《国际歌》,那些忧愤的面容长久的在我梦里出现。我提着警棍跟在队伍里郁郁前行,耳边不是传来痛骂声,头上的钢盔被小石子砸的叮当作响。每一天都有一些不好的消息传来,每天都有很多穿着军装的人躺在总队礼堂前让军医疗伤,他们痛苦的表情和脸上的血污与远处的熊熊烈火与高音喇叭纠缠成一副复杂的画面,让人愤怒,让人无奈,让人怀疑。

  结束以后,新兵营解散,大家被分散到个个基层部队。很多人哭了,用哭腔唱《送战友》,不管认识不认识,都用力的握手,那些魔鬼教官躲在房间里,出来时眼睛犯红,宛如兔儿爷。

  其实,当年的我并不知道,人生的分离永无止境,就如四季轮回,无法逃避。为什么当年的我们如此动情?让泪水轻易粘湿衣襟,那是少年的心灵充满纯洁,那是懵懂的青春充满忧伤,而这忧伤,并不因为分离,而是因为成长。

  当我后来踏入大学校园,在毕业之际,也有很多人为了青春,爱情和逝去的岁月相互垂泪。其时的我早已心坚如铁,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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