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那泓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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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心的那泓清泉

  王清铭

  燕子肯定是不知道热的。酷暑时节,它们从未知处飞回县城,特别是黄昏的时候,燕子成千上万,从各条街道呼朋引伴,一起飞到县城里最长的街道——解放路。凉风被县城里日渐崛起的高楼阻挡住,所剩无多,又在穿越楼群时曲里拐弯,不知道迷失在哪里。悬挂在楼房上的空调,将屋里的热气全部驱赶到街道,黄昏时县城里除了照样热,还增加了闷。

  这些不知热的燕子慌忙迁徙到县城里,在街中心的电线杆上稍作停歇,然后就顺着解放路向东飞去,你追我赶的,依旧是一付匆忙的样子。于是,街心上空,燕子形成一股黑色的波浪,向前翻卷。

  “我也是群鸟中的一只,所有的人们都是在荒凉的不毛之地上飞翔不息的鸟儿。”这是日本画家东山魁夷写的,我走在黄昏的解放东路,突然想到这么一句。县城很繁华,高楼为证;县城是否荒凉,就没有谁的心灵来作证了。县城里的燕子只顾飞翔,春天拍着翅膀飞走,夏天拍着翅膀拍着翅膀飞回,然后又匆忙得拍动翅膀不知去向。

  比起蝉儿,燕子还是有福的,现在只能在城乡结合地带,还能听到一些蝉鸣。台湾女作家张晓风说蝉声是“最后的、挣扎在城市里的音乐”,燕子大概也算县城里最后的、飞散的音符,但旋律太快,跑调太多。蝉儿虽然一直嘶叫着“知了,知了”的歌词,但可能并不知道这样噪啼的目的,燕子匆忙来往,为什么飞,飞翔何方,它们无从知晓。

  生活匆忙向前,以前还有燕尾服,现在那些很早就过时的服装大概也不知飞向何方了。生活裹挟在流水之中不断向前,无暇停下来,小憩片刻。很多人都如燕子,东西南北,春夏秋冬,不断拍着翅膀,来不及让心灵停歇。

  夜晚,燕子终于停止了扑棱和噪啼,静静地站在电线杆上睡着了。它们应该算有福的,县城里夜生活制造的各种声音不能惊扰它们,它们大概也不会有噩梦。我一直很疑惑,这些在白天奔波的燕子在睡梦中真的拥有内心的安宁。睡觉是一种休息,并不等同于宁静。这就如地位、名利并不等同内心充实相似。

  “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日常生活的烦乱,遮蔽了它的声音。”这是东山魁夷《听泉》中的另一句话。他笔下的鸟儿在清泉旁边歇歇翅膀,养养精神,倾听泉水的絮语。鸟儿在鸣泉的指点下,似乎也开始有所觉悟:短暂的小憩,对于飞越荒原的鸟群说来,何等珍贵!

  我想起四年前夜宿菜溪岩的情景。我们住在简陋的寺庙里,窗外就是潺湲的泉流,夜里醒来,鸣泉似乎就在枕头边,我体会到古人所说 “头枕清流” 的美妙意境。大山是寂静的,这时刻泉水成了主宰,仿佛大山弹拨的铮琮琴弦。我感觉那泉水潺湲到心里来了,烦躁、郁闷都随泉水远逝,一片片的宁静浮荡在夜空中。

  东山魁夷说,当你夜半突然醒来,你会从心灵的深处,听到幽然的鸣声,那正是潺潺的泉水啊!写作这篇文章时值深夜,我内心枯干的河道突然接通了菜溪岩的泉水。是呀,每个人内心都有一泓清泉,它可能是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也可能是白居易的“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还可能是杨万里的“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这一泓清泉原本就存在于我们心灵深处,只是它被我们人为的堵塞了,或者我们在喧嚣之中,听不见它幽然的鸣声。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是,疏通泉眼,或者静下心来谛听。

  那泓心泉,足够洗净我们生活中的尘垢。

  选自散文集《半瓶阳光与一扇心窗》(中国经济出版社 2012年6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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