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琼崖》作品集——岁月告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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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目:误入琼崖

  作者:安之

  目录

  人生是个开放的体系——记一次辞职感想

  原来我也在这里——海南岛西线考游记

  未转头时已皆梦——三亚(东线)游记献给猪猪侠

  前言

  好久没有写一些文学作品了,虽然尽是学理范式,难逃思辨窠臼,写出来的都是些四不像。但无论写景、写人、写史,抑或是借古说今、托物言志,处处隐喻惆怅,字字啼血真情。是为纪念这段失落的岁月。

  相信有一天终究荣华富贵,将怎样面对这一段最具精神高度和历史厚度的知性之旅,多少艰难、恐惧、无助、泪水隐藏在一条路上和一段历史的记忆里。它将和我的肉体的死寂一起万劫不复的毁灭吗?

  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三年里有很多事情需要记录,需要反思,需要珍藏。但总是行色匆匆,没有及时将沉重的思考和激扬的体验兑换成耐久的文字,以飨内心,供人饕餮。的确算不上个勤劳的人。借闲居海南的一个月时间,重拾记忆里的点点滴滴,以求亡羊补牢。

  已经是背井离乡,又何必在意什么天涯海角!当我孤独无助时,去寻找神迹,去叩问自然,去寻访精神故乡。从这个意义上讲,似乎又不算浪迹他乡,而是重返故里。

  去抹平灵魂上的创伤,精神上的失落,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挫败感,重新寻找正视自己的力量!

  2011/6/1至2011/7/7

  人生应是个开放的体系

   ——记一次辞职感想

  一.我的生命不开放

  曾经,在我眼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管我身在哪里,从事什么职业,只有当我忙里偷闲,有书可读的时候,我才会觉得青春常在,生命尚存,或者说感觉自己还算活着。而其他的大多数事情都是价值无涉,毫无意义。不管那些低级操作的拙劣经验、繁杂公务的无事忙碌,被标榜的如何伟大高尚,在我眼里都是生命能量的巨大浪费,和内心世界的肆意荒芜。一种唯有读书别无它途的生命观,在我的这些年龄里汪洋恣肆。

  刚刚离开我的工作岗位,算不上喜出望外,只是从此不必为在人格不太健全的领导面前佯装忙碌而抓耳挠腮,更不必为几个跳梁小丑的叵测居心而青筋爆绽。仅此一点,似乎还是值得拍手称快的。几位好心的长者善意劝导说,我应该学会适应。本来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许多丑陋却超越了我狂野的想象,心中的马其诺防线不攻自破。萨拜因曾在论述人类的进化时对所谓的“适应”有一个不错的定义:“适应意味着发现或发明某种方式方法,以对付大自然,对付其他人,而最重要的也许是对付人的内心世界。”我或许并不是不能适应周遭,而是尚未适应自我的内心转换!这才是我离开的原因,如果需要的话。

  终于又回归自由了。当我勤换衣服,收拾房间,当我爬山跑步,打球读书,当我将大红大绿的青春认真的漂白之后挂在太阳底下晾晒,当我脱个光膀子在艳阳中大汗淋漓,让零压心情和狂野身健在年轻的身体里激情燃烧的时候,哈哈,在我眼里,似乎只有以读书为职业,以讲授知识为收入来源,闲云野鹤、信马由缰才是我今生莫大的快乐。

  为何要读书?借用当年明月对这个古老命题的经典回答:“在人们的心目中,读书的真正目的大多是为了升官、发财,为了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事实告诉我们为了名利去做一件事情也可以获得动力和成功,但成就大的事业,需要的是另一种决心和回答——为了读书而读书!”正如十年砍柴先生自我评价道:“年过而立后,突然醒悟,自己无发财之能,无当官之才,也无做一个名记者替民呼吁之胆量和机缘,便一头扎进故纸堆里,犹如少年时孤身进山持斧伐柯。”

  我充满着年轻的精英主义梦想,对读书和读书的目的尚有太多美好的幻想。梦亦非曾在一篇文章中借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口发问:“在黑暗时代知识分子何为?”他的回答是:“不投入权力,也不对抗权力,而是在批判中消解了权力。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只有做到这一点,恐怕才能安静而从容的告别这个世界。”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这样就足够了吗?我实难苟同。这个世界的现实状况和游戏规则严重侵犯了我的正义心和自由感,逼迫我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向权力的中心靠近,而不仅仅是游离于灰色技能之外,做一个自我满足于信仰坚守的边缘者!

  《孟子•尽心上》中的千古绝唱:“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古之圣贤之人,得志的时候恩惠施予百姓,造福一方黎民;不得志的时候,仍然能加强自身修养,陶冶人生境界,通过自己身体力行的表率成为后来者的楷模。

  我独自徜徉江边,常想起一位好友曾真诚告诫我的那句“穷则变,变则通!”我该变吗?该如何去变?

  二.人生是个开放的体系

  我总是自恋的陶醉在自我的行为模式中,甚至是惨痛的失败也能让我觉得可歌可泣。失败本身把失败者变得崇高!有时候太多不幸,不是经过努力就可以避免,挫折并不属于错误的范畴,有时候甚至在想,学业的失败,我为此能够对之负责的,或许只是其中很少的部分。命运使然。

  历史以惊人相似的面孔让我回到了原点。叹人生无常,笑世事难料。人生最怕偶然却又充满了偶然。命运既然将我强行从象牙塔里拽了出来,我相信他会有新的际遇作为补偿。

  现在的我开始寻找其他出路,除了读书我还有没有别的活法?至少当下这份工作并没有给我心悦诚服的答案,反倒在我尝试着摆渡到彼岸的过程中将我又一次冷酷的推回了此岸,进一步固化了我原有的行为模式。还得继续寻找。

  其实,人的一生应是一个开放的体系,一个汲取知识于一隅,对自我领域以外的任何事物一无所知的人,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值得人尊敬的人。如我的母亲大人幽默告诫:“这是你人生的必修课,不但不用交学费,还有昂贵的倒找。”只有带着文史经典去体验,带着哲学智慧去经历,才能形成对文化和社会的广阔理解力和自我完善的自觉性。不求活的高尚,但求活的真实。不求闻达于诸侯,苟全于盛世,但求人生豁达,心境开阔……

  我们的历史曾极端的强调经济关系和国家活动,拒绝个人的一切选择,以致严重的破坏了生活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又红又专”的文革遗风仍猖獗不休。通俗的讲,就是要求用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去强行指导专业知识和专门技术。这无疑是个充满谎言的时代,是李森科们得意的舞台。我曾读到将“达尔文进化论”的自然观引进社会科学后所产生的残酷的优胜劣汰,和一切存在皆合理的形而上学的横行霸道。有人声讨道,将自然科学引入社会科学是极大的犯罪。我不得不反问一下,将社会科学的思想路线拿来指导自然科学是不是也是罪大恶极!稍微熟悉一些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有人为此犯下了滔天大罪,罄竹难书。这方面的内容我在另一篇文章里有详细的讨论,在此不再赘述。

  一路走来,屡战屡败,以至于让人羞于启齿,愧于面对。现在回想起当年学习的生物学课程,似乎也并不如当初想象的那么难以忍受。人其实做一件事情太久之后,都会有另辟蹊径尝试他途的冲动。试问那些做了一辈子学问的人,是不是也会想,年轻的时候为何没有及时的将自己的满腹经纶转换成经邦济世的生产力;那些做了一辈子公务员的人,是不是也会想,年轻时对权力充满渴望,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为人作嫁。那么我就有理由联想,真的撞开南墙,踏上属于我自己的读书之路了,是否会有一天也像今天回头看生物学一样,商业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可接受,甚至还主动尝试从头再来去做一些曾经厌恶至极的事情呢?我又继续想,如果我和我的“猪猪侠”,能在每天下班之后,志得意满的去大路边、天桥下摆个地摊,获得一点微薄收入换碗糖水解暑,在这个千万人的大都市里,用爱心浇灌我们甜蜜的小日子,也何尝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呢?

  然而糟糕的是,在这样物欲横流的生存生态中,我竟然对金钱和物质没有太多的冲动和渴望,这种变态的心理注定我在商业中很难有所作为。从小忍受了物质生活的极端匮乏,而且因为贫穷我的父亲离开了人间,诚然我坚决拒绝贫穷,或者说贫穷是我完全不能容忍的,而财富能够能为我学业有成的一个副产品吗?

  三.生命的方向在哪里

  那些拒绝从历史中学习的人注定要重复他的悲剧,一个人走向怎样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刘瑜《过去的怎样让它过去》)。胡适先生曾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打扮的目的无非让她更符合当时的政治审美标准,一旦打扮起来,她的真实面目到底如何,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将以自己的标准来规范人们的记忆。”这些道理不仅针对国家和民族,对于个人同样具有普世价值。我如数家珍的打点着自己匆匆溜走的青春岁月,做错了太多太多事情,也没有一件算得上差强人意。

  相信有一天终究荣华富贵,我将怎样面对这一段失落的历史,一段最具精神高度和历史厚度的知性之旅,多少艰难、恐惧、无助、泪水隐藏在一条路上和一段历史的记忆里。它将和我的肉体的死寂一起万劫不复的毁灭吗?

  我将何往?乔布斯宣称“记住你即将死去,它帮我指明了生命中重要的方向。”他的理由是,因为几乎所有的事情,包括荣誉、骄傲,所有对难堪和失败的恐惧,在死亡面前都会消失,他看到的是留下来的真正重要的东西。我想知道这个所谓的“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成绩,金钱?这个世界被“实力决定一切”的古典现实主义所裹挟,一把企图测量一切的尺子,自以为精确量化到了极致,其实则粗糙不堪,谬误百处!在这个标准面前,我失败的一塌糊涂,无处躲藏!

  讴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人却卧轨自杀了,礼赞日月酒神、强力意志的哲学家却精神失常了。灵性上的巨大成就往往伴随着肉体上的疯狂折旧。我能坚持多久?

  算了吧,流浪吧!

  我已打点好了行装,前往海南。已经是背井离乡,又何必在意什么天涯海角!

  去做什么?工作,学 圣?我不知道,答案无关紧要。当我孤独无助时,去寻找神迹,去叩问自然,去寻访精神故乡。从这个意义上讲,似乎又不算浪迹他乡,而是重返故里。

  去抹平灵魂上的创伤,精神上的失落,还有那无穷无尽的挫败感,重新寻找正视自己的力量!

  安之

  2011/6/1于白云山麓

  原来我也在这里

  ——海南岛西线考游记

  在一片建设国际旅游岛的呐喊声中,我三生有幸南下琼崖。今天的海南岛,不知道是因为包容接纳而变的美丽富饶,还是因为美丽富饶而变的包容接纳。才疏学浅之如我,尚能滥竽充数,混迹其中。

  贯穿宝岛的有东、中、西线三条交通要道。其中东线设施完善,名胜古迹星罗棋布,风光旖旎美不胜收,是大多数游客的必选之路。而西线则地处偏远,人口稀少,只有黎苗同胞以其独特的生活方式在此繁衍生息。冥冥之中一种沧桑感和积淀美吸引我穿梭于西线的日月山川之间,去寻找那些梦中的灵魂相似者。

  一.海瑞古墓之边阳斜照

  边阳斜下,我独自一人前往拜谒海瑞古墓,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中终于寻觅到了这个陌生而偏僻的地方,矮墙两边写着“清正廉明,刚直不阿”,步入园内,门庭冷落早在我预料之中,但居然整个庭院空无一人,鸟语蛙声令我噤若寒蝉。圣贤寂寞,古来如此。看来想以正直诚实为营销的标签和口号,在当下是很难找到买账的市场。时代已与“清廉”不共戴天!

  这位刚峰先生不仅自己为官清廉,在官场上是得罪了很多友邦人士,而且还要上书皇帝要求以严刑峻法对待贪污腐败,一时间朝野尽皆诚惶诚恐,弹劾排挤之言甚嚣尘上。可见海瑞始终以纯粹的道德洁癖和强悍的个人意志,孤僻自闭的主宰着自己的精神世界,在严以律己、严以待人的处世哲学中,有着鲜明的自虐和他虐倾向。

  史料记载,海瑞去世后其灵柩用船运回家乡时,身着孝袍的人夹岸数百里,祭奠哭拜者不计其数。或许这些描述中多少有些历史学家的美化成分,但其勤政爱民、清正廉洁的形象可见一斑。当然责任要靠社会机制而不是个人美德来维系。我们的民族有专制的顽固基因和人治的悠久历史。现如今法律在应该担当时尚未担当,美德却在不该退场时早已退场。社会道德已经夕阳斜下,我们的帝国却还做着如日中天的美梦。

  说到海瑞,我们可能不会不联想起吴晗的《海瑞罢官》,以及一场空前绝后的人造灾难。吴晗的戏剧《海瑞骂皇帝》到底激怒了谁?让某些人迫不及待的站出来“为人民立新功”,终于打碎了一个时代。吴晗自己在狱中被残酷迫害致死,连其爱妻也被红卫兵活活打死,还有他的女儿在1976年的牢狱之中,没有熬过黎明前的黑暗,精神病发而自杀身亡。再看前者,海瑞曾在《直言天下第一事疏》中措辞率直,言语亢奋,对奸臣当道、政治腐败、经济萧条的社会现实进行针砭时弊的揭露,甚至公然讥讽嘉靖帝行道成仙的幻想。要求皇帝“洗清十年君道之误”,奏疏一上,“上自九重,下及薄海内外,无不知有海主事也。”难道我主英明神武不及嘉靖,明察秋毫不及万历?

  每逢清明佳节,海南人民都自发前往海瑞墓焚香化纸,添土护坟,以表达对这位海青天的敬仰缅怀之情,使其坟冢才能保存至今,想必公道自在人间。但是如今的海瑞墓却只是一座空冢。在十年动乱中,海瑞的尸骨被挖出,先是游街示众,最后在海口市广场焚烧殆尽。吴晗犯事,却对海瑞掘墓焚尸,不知是哪门子葫芦僧判的这葫芦案,有些人在残害忠良的方法论上从来不缺乏想象力,而且总是故作谦逊绝不申请专利,真是让后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据说海瑞的历史中经历了三个传奇的“16年”,第一个“16年”是出仕当官的“16年”,第二个“16年”是罢官闲居的“16年”。300多年后,这位入土为安的青天又经历了从被焚尸诋毁到修缮正名的“16年”。我本无心应用这段文字,只是惊叹上帝居然是个统计学家。不知道这是神灵对深奥的古典数学的侵犯,还是历史虚无之中的一个偶然!

  “读圣贤书,干国家事”,这是海瑞书房中的自勉,不得不提一下海瑞书法遒劲、力透纸背,真是名副其实的刚峰先生。但无论是海瑞,还是吴晗,他们都不曾想到存在这样的一些人,他们天生与时代疏离,拒绝与社会合作,沉浸在纯粹的自我阅读与内心反省之中,并以集大成者的缜密思维和举一反三的惊人悟性,以其特立独行的方式为人类创造精神财富,虽然贡献了巨大的外部溢出,却索取了极其有限的一小撮。这也是称之为伟大的另一种姿态!

  《论语》有言:“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而关键却在于,夫子并没有指明“有道”与“无道”的区分标准,致使海瑞被贬,吴晗灭门。我非常赞同当年明月所说,历史的本质并没有变,变的只是技术、饮食、服饰的外壳,不变的是历史演绎和人性轮回的永恒规律。岳飞已死,袁崇焕还会死。当然海瑞们、吴晗们都误把“无道”当“有道”,历史惊人的相似是有道理的。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现在的我穷困潦倒,累累若丧家之狗,耻也?荣也?(八荣八耻中是查不到答案的,呵呵。)君子固穷嘛!

  在爬满青苔的海瑞雕像身后有一片不大的荷塘,名曰“不染池”,多好的名字啊,蛙声一片,斜阳西下,想找个人帮忙留个影,可惜一个人都找不到。孑然一身时才发现,原来我也在这里!

  二.东坡书院之松涛云月

  苏子瞻向来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放派代表人物,这已是人所共知。然而更令我肃然起敬的则是,他虽才华横溢且怀才不遇,还能荣辱不惊,坦荡做人。贬至惠州烟瘴之地,还有“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豁达;流放儋州偏远之处,仍写“沧海寄余生”的风韵。看松涛,赏云月,豪放的背后更有另一种婉约,虽然“谈笑间,早生华发”,不也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吗?这才是我此来的真正目的。

  有必要在此先行介绍一下先生的传奇人生:

  苏轼终其一生对王安石的新法存在着惊人的误解,致使神宗朝变法期间,苏轼不得重用,受尽新党人的排挤。而“乌台诗案”的爆发更是将其不幸遭遇推向高潮,成为其人生阅历,政治命运,及诗词创作的重要转捩点。虽然逃过了杀身之祸,但流放他乡已是理所当然。神宗驾崩,哲宗年幼由高太后听政,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重掌朝野,苏轼才得重回京都。其后太后归西,哲宗执政,新党新法再次被激活,苏轼目睹了新法多快好省的激进步伐,侵犯了普通劳动阶层的利益,上书谏言,又遭流放广东惠州,又至海南儋州,正是我今天脚下的这片土地。据说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略轻一等的处罚(未考证)。先生历经无数磨难,仍能任劳任怨的在这片土地上教书育人、陶冶性情、感悟人生,开拓了另一种登峰造极的境界,这正是我前来求学的内容。再之后,哲宗驾崩,徽宗即位,大赦天下,苏轼才重新踏上北归之路,只是人生苦短,途径江苏常州时不料撒手人寰,驾鹤西去。历经三朝风云,宦海沉浮,终于完美谢幕。

  在我眼里先生一生堪称完美。所谓“完美人生”是如何炼成的呢?我下面从三个角度加以论证:

  其一,政治原则与处世哲学

  很多人都认为,苏轼多次公开反对新法,且其政治命运的走向完全能为其保守派的身份提供雄辩的明证;还有人认为他并非不主张变革,而是坚持渐进式改良策略,“法相应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于是同王安石的激进式改革路线凿枘难合,产生“矛盾”。

  在我看来,苏轼既不能融入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既谈不上激进,也算不了保守。在政治上他是一个纯粹的局外人。他并非刻意将矛头指向王安石新党的“休克疗法”,也绝对是要和司马光的旧党划清界线。高太后听政期间,苏轼重返京师,目睹了保守派党同伐异,阻挠改革的腐败本质和丑恶嘴脸,不愿同流合污而愤然请辞。他不是站错了队,而是根本就懒得去排队。

  他行走在社会的最下层,关心黎民疾苦,心忧天下苍生。所到之处勤政爱民,兴修水利,疏浚河道,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既得利益的旧党作威作福,但也坚决秉持任何改革不能剥夺最弱势群体的利益。他只是以一个读书人的良知在为官,在说话,仅此而已。这是他唯一的政治原则。

  不得不提一下苏轼与王安石两人的关系,以此寻找二者的处世哲学。王、苏皆是少年得志,均被视为社稷之臣,而且皆以诗文举世闻名。王安石年长苏轼16岁,同在神宗朝为官。虽然二人向来政见不和。但我相信他们在人格上相互尊重,才华上相互敬仰,属于精神上的灵魂相似者。证据是,“乌台诗案”事发之后,苏轼因被诬陷讥讽圣上,反对新法而投入死牢。神宗举棋不定之时,宰相王安石出面劝谏“圣朝不宜诛名士”,神宗遂下令从轻发落,贬其为黄州团练副使,轰动一时的“乌台诗案”就此销结。由此王安石的高风亮节可见一斑。正是品德高尚者彼此之间的内心契合与互相欣赏,挽救了苏轼,也成就了王安石。

  有必要在这里交代一下宋朝的政治文化气候。这个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最为富庶的帝国却因军事上的疲软、外交上的失败被无数后人责难与诟病。但却开创了政治清明、文化清明的大舞台,在这个舞台上无数知识分子登上政治高峰,堪称群星荟萃,大师云集。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三苏”、司马光、柳永、朱熹,以及后期的辛弃疾、李清照、陆放翁,在科技、艺术等方面,更有张择端、沈括、毕昇等辈领衔主演。他们或同朝为官,或师出同门,或一脉相承,仅一线明星就不胜枚举,二三线的学者更是多如牛毛。猜想要是将大宋王朝中央政府办成一所研究型大学的话,它的论文发表量和引用率绝对能创吉尼斯纪录。怪不得连汤因比这样的西洋学者都坦言:“如果有幸选择降生地,他会选择中国的宋朝。”正是在这样一个群星闪耀的时代,苏东坡踉踉跄跄走到台前。

  其二,诗词歌赋与千秋书画

  苏轼天生健笔一枝,别开生面,成一代之大观。在诗词领域开创了与婉约派并立的豪放派,且均为大家所熟知。我在这里要着重探讨的则是先生后期人生风向标的转变,并试图从中汲取生命豁达的养料。

  历尽政治命运的跌宕起伏,苏轼的生命主题由少年的“政治忧患”转向老年的“人生忧患”,这种生命题材的广延和人生主题的拓展,成就了另一个更加饱满的苏东坡。

  晚年谪居惠州、儋州,收敛平生心性,开始崇道学,尚宗教,虽流落他乡,却照样怡然自得,乐在其中,创作欲一泻千里,且涉猎题材及其广泛和全面。从田园风光到谈禅说理,从写景记游到怀古念旧,甚至周庄化蝶,物我皆忘!于此同时,苏轼将海雨天风的自然元素融入书法、绘画。自云“自出新意,不践古人。”绘画方面创立了“士人画”、“文人画”。

  我认为此时此刻的苏轼才算活的多姿多彩,有滋有味,或者说更接近于自然和圣贤。在才俊辈出的宋代,他无论学识还是胸襟,无论诗词还是书画均取得了炉火纯青的巨大成就,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文学和艺术天才,让无数后人望其项背。这说明,并不是官场折戟,就一定要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人生何必非要选择铤而走险的极端?人的政治性和归隐欲并不完全对抗,而是存在一个两可的均衡点和兼容性,需要适当搭配比例,优化结构,生活本应是一个开放的体系,应该拥有完整的内涵。

  一方面,哪个人光凭自己内心的骄傲和清高,而没有现实地位上的迁就,就可能安身立命且安之若素?另一方面,即使一味进取,百折不挠,纵有满腹才华,就一定能成就位极人臣的偶然?这从来都是一枚硬币的两个方面。于丹语:“一直以来遮挡我们视野的,从来都是我们自己最为看重的那个标准。”我钻进了一个死角,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但又说回来,光有了曹雪芹和蒲松林,成就不了《红楼梦》和《聊斋志异》,还必须有屡试不第、穷困潦倒、终身不能为官的附加条件。从此才少了两个王侯将相,多了两扎千古文章。

  其三,贤妻娇妾与良辰美景

  苏轼不仅在事业和学术上名声大噪,而且在家庭上也是让人惊羡不已。下面介绍一下苏轼的家庭成员(略去子嗣):

  女一号:结发之妻王弗,年轻貌美,知书达礼,二人情深意笃,恩爱有加。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王氏病逝,苏轼为王弗写下了被誉为悼亡词千古第一的《江城子》,“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女二号:第二任妻子是王弗的堂妹王闰之,伴随苏轼走过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25年,历经乌台诗案,官海沉浮,始终同舟共济,患难与共。其后也先于苏轼逝世,令后者痛断肝肠。苏轼死后,苏辙将其与王闰之合葬,实现了身前祭文中“惟有同穴”的愿望。 在那后来的无穷无尽的岁月中长相厮守。

  女三号:苏轼的侍妾王朝云,比苏轼小二十六岁。在他最困顿的岁月里一直不离不弃,相伴左右,堪称红颜知己。常唱《蝶恋花》曰“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朝云逝后,苏轼“终生不复听此词”,一直鳏居(参考百度百科)。

  之所以介绍这些,是因为如此和谐美好的家庭画卷在今人眼中都向往不已,那么在当时的社会制度下孕育出这样的奇葩,又需要怎样的男主角呢?前面提到的海瑞大人,前妻病亡,后妻暴死,当然与他的母亲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悲剧也是封建社会的家庭常态。封建社会把人不当人,尤其把女人不当人。“我们今天当然都知道,压迫妇女的,根本上是制度,不是男性。但在那样的制度下,恐怕没有一个男性不是夫权主义者、大男子主义者,没有一个男性不是自以为高出妇女一等,把妇女视为花鸟、玩物和工具。妇女解放的斗争对象当然不是男子,但妇女解放的每一步,无可避免地要同男子这种贱视妇女的态度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红楼梦》舒芜版前言)

  可见作为丈夫的苏轼也是一个情真意厚、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啊!或许他本人就在行动上实践了尊重女性的理念,是个“准女权主义者”。我的女权主义观点是,没有女性的解放就不可能有真正的人权,没有女性的进步就不可能有人类的自由!

  当然,贤妻良妾在当今的法制环境中不可能存在。一方面,一夫一妻、男女平等,更加能彰显了人生取舍的生命力度。另一方面,在妻妾可以兼得的时代,人人都是企图一网打尽的伪君子。关于这个悖论,前人探讨了很多,也会无休止的谈论下去,我就不在此多费口舌了。

  “完美人生”的故事讲了这么多,是时候总结一下了:

  我没想到自己能有幸来此边陲之地瞻仰先生遗风,正如我没有想到自己也能被时代流放,被社会贬谪。流落至此才发现,原来我也在这里。

  正如我母亲教导:“哲人无忧,智者常乐,不是他们所爱的一切都已得到,而是得到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所爱!”更何况“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李白《梁甫吟》)!

  再借用苏轼的《晁错论》里的一句话作为本小结的结尾:“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三.崖州古城之渔舟唱晚

  不远千万里,寻他千百度,终于到达了这座中国最南端的千年古城。

  他像一个历经沧桑的孤独老人,安静的守望着海洋的波涛汹涌与惊涛拍岸,也无奈的凝视着大陆的帝国春秋与烽火狼烟。

  这或许是我宿命中的逃亡,在这一刻到达了想象中的战场,我惊讶了。歌舞厅、酒吧坊、汽修厂早已无孔不入的霸占了古城楼的每个角落。据说十年浩劫中,毁城墙建工路,挖墙基搞建设,无数似水流年一时间都变成了断壁残垣,现存的仅有文明门及北门的一小段城墙。在新千年里,一场大火又将饱经风霜的古城送向风雨飘摇的边缘。当年气势雄浑的古城,抵御了千百年的风吹浪打和血雨腥风,却被这共产风和大跃进撕咬的支离破碎。孤独的老人啊,你抵挡的住岁月的快马弯刀,却阻拦不了现代化的蚕食鲸吞。可怜的人们啊,我们都在这熊熊大火与滚滚浓烟之中迷失了方向,离我们信仰中的天堂和理想中的大同渐行渐远!

  当年的西风暮雨、眠鸥啼鸟、秋蟾芳草,无数古风遗迹已无处寻觅,只剩下瘦马空壕、杨柳枯焦、残阳落照,点点滴滴任后人凭吊!来之前就有人劝告说,这里不值一去。而我却正是被这种沧桑感深深吸引,踽踽前来!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自唐宋以来,不知多少失势政客,落魄骚人,被流放至此,据记载单是副宰相以上的大官重臣达十四位之多,因此崖城别名“幽人处士家”。我意念中的故人,精神上的同伴,在这一刻超越时空,济济一堂,笑谈人生,于历史的暗夜之中,我和他们结成了血泪同盟,一起面对时代的流放和岁月的追杀。“任何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人,都是丧家狗”(《丧家狗》李零)。真是“微斯人,吾与谁归?”失魂落魄的人啊,原来我也在这里,但又能逃亡到哪里?

  不仅仅是崖城,整个海南岛都是历来流放的重要地区。以历史的眼光看,当时的南荒之地不可能是什么吸引人的国际旅游岛,但流放规模之大,被流放者名气之盛,绝不逊于今天的十万精英下海南。我在海口“五公祠”看到一幅对联“唐宋君王非寡德,琼崖人士有奇缘”,顿时被一股充满悲情的浪漫主义色彩所裹挟。“五公祠”隔壁另行修建了“苏公祠”,不解苏轼为何不在五公之列,便询问导游,他的回答是,五公之中的李纲、赵鼎等均是一品重臣,而苏东坡行政级别太低,只好另行单列。对这个未经考证的答案我不禁愕然。

  李纲在靖康耻前夕临危受命,是东京保卫战中最著名的民族英雄,如此股肱之臣惨遭流放,真是自毁长城。赵鼎在高宗朝两度为相,才能卓著,开创了中兴局面,却因主战而被秦桧一党排挤至此。对于很多政治家来说,这里是历史留给他们的最后舞台!

  史学家说北宋缺将,南宋缺相,如此贤相被流放,良将被杀戮,国将不国也是在所难免。逃跑皇帝赵构在金兀术的大军威慑之下,逃入茫茫江海数月不得靠岸。真是“不向关中兴帝业,却来江上泛渔舟”。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连皇帝都漂流江海,可见天下礼崩乐坏之程度。

  孝宗朝几欲北伐,企图收复中原,光复旧物。可惜能征惯战之将尚存几人?可谓高宗朝“有恢复之将,无恢复之君”;孝宗朝“有恢复之君,无恢复之将”。这一切的巧合都为后来的历史悲剧奠定了基础。

  蒙古铁骑大军压境之时,临安君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丞相出逃,六部外走。大宋天下三百余年,对士大夫向来优礼厚爱,如今还有几人能站出来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逝。真是莫大的讽刺。可见往往居庙堂之高者并不一定就比处江湖之远者高尚在哪里。

  再后来则是终结一个王朝的崖山海战(注明一下,这场战争的地点已经不可考证,较为主流的说法是在广东新会一带,其实我也一直从字面误认为是在海南的崖州,因为宋军还没走到天涯海角,为何要急着投海自尽,像某些政党一样找个海岛割据一方,岂不也是逍遥自在?呵呵,这里重要的不是地点,而是故事本身)。崖山海战终因宋军寡不敌众而全军覆没,标志着大宋王朝的覆灭,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完全沦陷于外族。不少史学家把崖山之战称之为中国历史的重要转折点,将宋朝灭亡视为古典意义上中国的结束,所谓“崖山之后,已无中国”。

  在这场战争中大宋军民殊死相搏,以个人意志和民族气节,大义凛然的保卫着这个危如累卵、风雨飘摇的流亡政权。其中“宋末三杰”(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之一的陆秀夫需要一提。在生死存亡之际,他挺身而出,激情演说:“当年,少康凭借五百人马、十里方圆中兴夏朝,难道我们不能依靠十万军民、万顷碧海复兴大宋王朝三百年的基业?”兵败之后,他盛装朝服,手执利剑,催促自己结发妻子投海,继而背起八岁皇帝赵昺,以素白绸带紧裹身躯,视死如归的沉入了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与小皇帝、还有一个王朝的背影,一起踏上了从临安到崖山的最后里程…… 每每读到这段历史我都泪水潸然。

  很多今天的人讥讽“三杰”是不识时务。我都厉声反驳,陆秀夫背负的不仅仅是年幼的皇帝,还有一个士大夫一生的沉重理想与浩然正气,陨灭的岂止是他的身躯?文天祥更是以“他自己的勇气和决心告诉了所有人,这场以个人对抗一个国家的战争中,他才是不折不扣的胜利者”(《明朝那些事》)。 不知道我们今天这些识时务的俊杰们向来秉持着怎样的为“士”之道?

  当然行至今日,我也慢慢懂得了,勇气和毅力终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全部因素。如果将一个特定阶段的人生目标的实现称之为成功的话,我想这个成功应以生命力、意志力、方法论、悟性智慧、运气机会等等众多因素为自变量,且在严酷刚性的约束条件下,使得目标函数取得极值的一个偶然!非大智大勇,且大吉大利之人不能为。否则一切偶然在发生之后皆是必然,一切必然在发生之前皆是偶然。

  历史的硝烟,战争的烽火,已经湮灭在岁月的黄尘古道,唯有这残缺不全的城垣,用它的铮铮铁骨彰显这一种力量,一种气节,一种意志,让人荡气回肠。曾经无数次梦里,我都以为自己变成了跃马扬刀的将军,南征北战,千里走单骑。梦醒时才发现“欲平心中愤,唯唱大江东”(江平《临江仙》)。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教我周恩来的诗句“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他翻译说,有一天即使壮志难酬,一头跳进江海也算得上英雄刚强。岁月荏苒,如果父亲在天有灵,是否会怪罪不肖儿一事无成百不堪?

  徐徐走下城楼,已是傍晚时分,江海上星光点点,渔舟唱晚,眺望椰风海韵,更有一番大小洞天!

   安之 2011/6/16作于海口椰林小屋

  未转头时已皆梦

  ——三亚(东线)游记献给猪猪侠

  终于在台风卷起滔天巨浪之前连夜越过了琼州海峡。

  残阳如血,夕阳西下,匆匆带走了眼前的景色与时光,抢在黑夜吞噬最后一抹晚霞之前,于依稀可见的暮霭中留下“海口火车站”字样的最后一张照片……

  我能感觉时光的微妙变化,一种无法预见和抗拒的力量,正劈头盖脸席卷而来,如同无法抗拒的宿命般向我逼近。多年在不同的领域尝试失败之后,我深信即将面临最为悲惨的未来!

  在撩拨颓废的主题之前,请先行跟随我的大巴,前往幻境中的天涯……

  一.梦幻才子与蓝色妖姬

  万泉河漂流是我的第一站。夹岸薄雾织纱、乔木参天, 遥看山峦起伏、壁立千仞,更有碧波万顷、莽莽苍苍。万泉河是海南岛的母亲河,关于其命名的由来还有一段传奇典故。相传公元1325年,因宫廷政变元太子图帖睦尔被流放至此,当地绅士王官带其游览湖光山色,一时间忘却了政治流放的忧愁苦闷。三年后枢密院事以武力赢得了拥立太子的胜利,图帖睦尔承继大统,即元文宗。乘船北上时王官携当地百姓夹岸欢送,握拳直呼:“太子万全,一路万全。”文宗登基后,将那条伴随其度过流放岁月的“多水河”更名为“万泉河”。王官也得封妻荫子。

  笑世事难料,叹人生无常。身处逆境又何必妄自菲薄,原本塞翁失马不知福祸,不奢求否极泰来柳暗花明,只图诗情画意之中能有个逍遥自在。征尘杂酒,远游销魂,我这一生就只能做个潦倒书生喽?笑问陆放翁:“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奇峰异石、激流险滩、野鸭游弋、山鸟啾鸣。任岁月风干理想,再也找不回自己。时光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少年模样。纵然才华横溢,可又有谁能感知这种存在,梦幻才子即使天纵英才,也会很快在现实中找回自我,一个辍学的丧家狗和失业的小职员……

  万泉河出海口便是举世闻名的玉带滩。远眺一海一河之间,一动一静之中,有三江交汇,三岛相望,取九九归一之寓意,真是物华天宝,紫电青霜,集天地碧海之精华,取日月山川之灵秀,让人流连忘返,叹为观止。这里便是传说中的北纬18°,地球上最神奇的地理区域,蕴涵万种风情,尽收天下奇观。闻名遐迩的夏威夷,风情独特的墨西哥城, 流传了无数传奇的加尔各答,圣地亚哥,太子港,仰光,孟买,尽皆是这个神奇数字背后的人间仙境和世外桃源。

  你穿着蓝色裙衫,是水做的精灵,是云捏的天使,和我在北纬18°的海边,埋下思念一生的种子,任时光流转,青春不再,还请记得北纬18°的笑颜,静静的蓝天,心动的瞬间,再见了远去的年少从前,我本以为可以牵手到永远……

  这里盛产珍珠,传说慈禧死后嘴里含的那颗珠子便是产于此地(听说而已),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老佛爷”,死后将穷其一生巧取豪夺的奇珍异宝,尽皆敛聚棺中为其陪葬。这位身前对财富和权力贪婪至极的巫婆,在其死后还希望黄泉路上铺满金砖,鬼门关上镶着钻石,阴曹地府还有绫罗绸缎和绣花枕头。每个人都有为自己定义价值的权力,我也有属于自己的无价之宝,当然不会是缅甸翡翠、巴西蓝玉、斯里兰卡猫眼,而应该是那清澈的蓝天,深邃的大海,阳光,沙滩,还有一个蓝色小妖……

  赶在夕阳坠入大海之前,汽车驶进了万宁兴隆,这个小镇因泰国“红艺人”表演和盛产咖啡而闻名于世。

  江湖上有很多关于红艺人的传说,褒贬千秋各自评说,我想结合自己的见闻在此做一些绵薄的知识普及。

  这里的红艺人大多来自泰国,应追本溯源的说起。泰国的旅游极富地方特色,其中最让人瞠目的便是大名鼎鼎的“人妖”表演,已经成为曼谷和芭堤雅等地区的经济支柱和城市名片。 其本身集中了泰国独特的人文风情,是佛文化和性文化的和谐共生体。

  在泰国,有专门培养人妖的学校。一般是从偏远山区的贫苦家庭选择两三岁的男婴进行培养。通过长期摄入雌性荷尔蒙药物,抑制男性生殖器官的发育,使其向女性化的方向发展。十多年后,男性生理特征逐渐萎缩,而皮肤就会变得细润而有光泽,臀部、胸部会像女性一样丰满坚挺。在这期间,学校会以及其严酷的方式为其教授舞蹈、歌唱等多种技艺,练功的艰苦程度往往是一般女性难以承受的。最终,只有其中表演水准炉火纯青的佼佼者才能称之为“红艺人”,而其余的大多数则只能沦落红尘,成为任人赏玩和取悦的对象,他们则是通常所说的“人妖”。

  最为可怕的是艺人们的艺术生涯惊人的短暂,甚至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岁左右,才艺表演的鼎盛时期只在18至25岁之间,之后则很少有登台表演的机会,只能在轩窗之中目睹生命的急速衰老,于闺阁之内等待死神的悄然来临。

  他们一般都来自生计艰难的百姓人家,可想而知哪个富家子弟会走上这条不归路。艺人们只能在巅峰期疯狂赚钱,一大部分进了培养学校的腰包,其余则给养父母,以及为衰老期维持生命的昂贵药物做准备。那些身陷烟花柳巷的人妖又有着怎样鲜为人知的艰难辛酸?怪胎的身体带给他们的是怎样畸形的内心世界,个中恐惧可想而知。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盛赞“如此迷人的热带风情以及独具特色的佛教文化是那样相得益彰,如此多元文化的和谐共生,正是来自于其泱泱大度、不拘一格、包罗万象、生机无限的精神包容!”看到这些,我却欣喜不起来。

  这让我联想起了一个古老传说。“在男女之爱还未出现的远古,人都是雌雄同体。当时的人并不需要另一个体即能繁衍生息。后来人被割裂成两半,于是人类之间划分了性别的鸿沟。更加重要的是,我们因此心里总感到缺失了什么,死命需要寻找失掉的另外一半。原来太初人类一半的性能量分离出来,转移到另一个中心,我们才有了向更高层次存在升华的灵性潜能。然而正因如此,人失去了自我繁殖的能力,必须寻找另一个体。我们澎湃不休的性欲,每日蚕食我们的内在空虚感,我们的执意眷恋,皆源自这股莫名的驱动力:为了寻回内在割裂了的另一半生命能量,也为了更高的存在可能性”(素黑《一个人不要怕》序言)。

  我不知道,艺人们是否在雌雄同体的身体里,短暂辉煌的生命中,感受了这种“灵性潜能”,满足了这种“执意眷恋”?

  在颓废的演唱和纵情的欢呼声中,我听到却只是无尽的酸楚。无数迷离的信仰,多少戏谑的灵魂,熙熙攘攘散尽,只剩下一杯咖啡,一场舞会……

  二.魔鬼霓虹与灵魂皈依

  这是一段无法忘怀的岁月,一段让魔鬼也会后悔遇见我的岁月。

  午夜总有一扇关不上的窗,不绝于耳的狂欢撩拨着幽灵一样的窗帘,纸醉金迷的欲望弥漫在黑夜的气息里,令人窒息的酷暑。我不得不说,这里的一切,陌生的令我恐惧。

  突然噩梦中惊醒,转眼间暗夜改头换面成死寂一般的宁静,听见虫豸撕咬墙角的声音,瞥见霓虹吸噬生命的一幕。冷汗夹背,湿透了凉席。我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悄悄拭擦鼻尖上的汗滴。这时我想知道死神和魔鬼在屋子的哪个角落里注视着我。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墙上急促的响了起来。怯懦中伸手接起,未敢应答,电话的那头也鸦雀无声。莫非魔鬼在楼下紧按我的门铃?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惊魂未定,惺忪中前往下一站,佛教圣地,南海观音。

  相传贵为太子的少年释迦牟尼,目睹世间辛酸凄惨,为普度众生而舍弃王族生活,出家修道,饱尝人间万苦,终于恍然大悟,确信已经洞达人生痛苦的本源,断除生老病死的根本。利益既得者自愿放弃权贵地位和奢靡生活,这真是一个美好传说,值得今人广为效仿,呵呵。

  佛教,全名佛陀教育,他不能赐予我们解脱,只能教导我们看破世间假相,了幻非实,远离妄执。释迦牟尼正是人类无数先知先觉者之一,他关怀众生、如母忆子,日夜不停、苦口婆心的开导启发,誓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在我心里,“佛”不是和尚、寺庙的外在表象,也非宗教、哲学的深奥理论,而正在于其不辞辛劳的慈悲宣说。

  佛祖啊,弟子年少无知,万恶缠身,罪孽深重,已是迷途羔羊,此刻匍匐在您的脚下,祈求灵魂的皈依。

  难道当年金戈铁马,千里走单骑的无畏将军,竟被岁月追杀,落荒而逃?感叹青春短促,时光老去的太快,任凭岁月颓废的演唱,难道只剩下逃之夭夭的背影?

  我早已的迷恋上了曹雪芹的那首“好了歌”,长久的被一种逃避现实的虚无主义深深裹挟,酩酊的一塌糊涂,但求常醉不醒……

  终于撩开一座座山头的神秘面纱,进入不二法门,穿越十里长亭,跣足走到南海观音面前。

  据导游介绍,仅观音圣像足下的莲花宝座就高达十米,共四层,每层二十七瓣莲花,共一百零八瓣。而观音像体本身则高达一百零八米,顶现弥陀,左手托法轮,右手施无奇,乃世界之最大。真有擎天拔地、独立南天之气势。

  我暗自思忖,如若按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比例稍作计算,死神或魔鬼的身量,更应是猛龙过江、翻江倒海,四面八方而来,何其巨大。罪过,罪过,是我心魔太重,心中的魔鬼才被放大,于是整日焦虑,终生抑郁。

  佛教中向来有“大乘”与“小乘”之争,“小乘”度己,而“大乘”普度众生。我常怀忧天下之心,济黎民之志,却志大才疏致使心力交瘁。心理医师指导说,先解放自己,再解救他人。佛祖说,自觉、觉他,度自己、度众生……

  一路游玩,无论风动石、莲花岭,蝴蝶谷、贝壳馆,还是海底龙宫、摩崖石刻,亚龙戏海、情山夜话,唯有在这里,这一刻,我才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或许有些内容和我的年龄并不完全相称。

  怯懦了?畏惧了?退缩了?不知道。华灯初上,漫天繁星,无数座不夜城,多少个名利场,将海滨照的别样红,而我却只想做个月下老人,守候心灵的月亮,倾听大海的心跳。

  再至菩提园,我今生或许真有佛缘。

  关于“菩提”本身,到底是个植物呢,还是是个佛学意念呢?弟子愚钝,从来都含糊不清。但我想《西游记》里孙悟空的师傅“菩提祖师”应该是众所周知的。

  此人应是法力无边,石猴在三星洞修道七年,习武三载,便得此番高超技艺。按《西游记》开始的描写,此人应该是个道士,但“菩提”法号又应是西方佛教的象征,所以此人是佛是道,未有定论。有些研究者在原著中按图索骥,说菩提祖师隐居西牛贺州“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此句暗指“天竺灵山”大雷音寺的如来佛祖。对此言论我倒觉得有几分真理性的成分。这些年我已经丧失对《西游记》的研究兴趣,对此问题也是不得而知。但我确信,人本有慈悲的心肠,既然众生有苦,可老天非得让你练就一生旷世奇才,盖世武功,必定是要你斩妖除魔,持剑卫道!

  母亲常用胡适之的言辞教导于我:正真有大智慧大才华的人必定是低调的,他们行走在尘世间,眼神是慈祥的,脸色是和蔼的,腰身是谦恭的,心底是平和的,灵魂是宁静的。

  即将离开,我在佛祖面前许个愿望:愿妈妈健康长寿,愿猪猪侠幸福快乐,愿自己能练就一颗无为、寂灭的佛心。

  三.海角天涯与风前月下

  中学课文中韩愈的《祭十二郎文》里有句:“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老师解释说,是用来比喻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自此我也有了自己心中想象的天涯海角。韩愈自幼父母双亡,投靠哥嫂,有一小侄即十二郎,之后哥哥遭遇政治挫折不久病故,此时韩愈只有十一岁,其余两个兄长都相继早亡,只剩韩愈与十二郎叔侄两人继承先祖遗业,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十九岁时韩愈上京赶考,此后十年间只见过十二郎三次面。当其意欲西归与其侄永远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不料十二郎病死,韩愈悲痛欲绝,撰文祭奠,字字啼血。

  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幸手屠杀,不问人间冷暖,情何以堪。苦苦哀求,只愿人能长久!

  此时的我,对于“天涯海角”又有了新的理解,在此需要稍微展开:

  其一:仕途意义。天涯海角远离中原,人迹罕至。是封建王朝流放“逆臣”的主要地区之一。在这个最后的舞台上,岁月演绎了无数王侯将相的沧桑人生,层积了多少文人墨客的描绘题咏,这里便成为一个极富有传奇色彩和人生意义的名利场与大戏台。很多有讲究的游人为了避讳,即使抵达天涯海角的门口,都不愿进去一览胜景。

  其二:爱情意义。传说一对热恋的青年男女分别来自两个世仇的家族,在其族人的追赶下被迫双双逃至此地,走投无路便沉入大海,化成两块巨石,名曰“天涯”、“海角”,从此永远遥相对望。所以现在恋爱中的男女也常以“天涯海角永远相随”来表达自己的心迹。一年一度盛大的天涯海角国际婚庆节和新丝路中国模特大赛,又使这里成为情侣们表达忠贞爱情的圣殿和模特们展示美丽风采的舞台。

  其三:地理意义。我相信不仅中国海南,还有南美洲、葡萄牙、南非,这里也有属于当地人们心目中的海角天涯,它不是完全的地学意义上的陆地尽头,而是植根于人们心中的某种文化情结的物化象征和地理落脚点。如诗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晏殊),“始信人间行不尽,天涯更复有天涯”(元范),正表达了这种看似有涯实则无涯的含义。

  总结一下,所谓“天涯海角”,是一个集世事、情感、心境于一体,历经千百年的沧桑巨变和文化沉淀,而形成的一种心理学与地理学的抽象复合体。幻化成弧弦百里,碧波万顷,烟波浩瀚,帆影点点。任凭历史的惊涛骇浪,岁月的沧海桑田,还有那无数游人,熙熙攘攘,风前月下,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生又一生……

  奇石磊磊,水天一色,纯净如洗,蔚蓝如梦。我的猪猪侠啊,你用实际行动秉持着“没心没肺,能吃能睡”的幸福哲学,让我爱的精疲力竭却又情不自禁!在这里我也罗曼蒂克的说句“爱你比海深”。想起李长空的一句诗:“涯边的椰树摇曳着,它是在挥手送行,还是在声声召唤?”

  天高海阔,俯仰今古。怎能不叫人流连忘返,思绪万千。“临风思往事,犹有打鱼船”(郭沫若)。汹涌澎湃的往事如海潮般在我心头日日夜夜的涨落。是时候小结一下了。

  两年来三下广州,时光沿着同一条隧道,伫立在相同的地点,那种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是怎样的盗梦空间和为了忘却的纪念。设若梦中还可以再梦,是否醒来还可以再醒?

  三年来我一直难以提笔、羞于启齿,终于又回到了原点,人生被推倒重来,寂寞的车站,灰色的城堡,只有时间和琴声依旧交错。曾经不知道是什么唤醒了我钢铁般剽悍的生命意志,启蒙了我烈火般无所畏惧的征服欲望;又不知道是什么让我折戟沉沙、百转千回,心中孤愤到底意难平!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

  这三年里,我亲爱的父亲走出了时间,带走了属于他自己充满缺憾的苦难时代,枝繁叶茂吐尽芳华,他坚忍不拔的求生毅力和百折不挠的铁血精神给予了我勇往直前的生命启示。只是不肖儿光阴虚度、岁月空添,仍旧一事无成。“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

  这三年里,金戈铁马气吞万里,费尽移山心力,北走京沪,南下琼粤,千里走单骑。带着偏执的英雄主义色彩和悲壮的浪漫主义精神,对仕途经济的人生理想充满饥渴期望和乐观想象,总是摆出一副坚忍不拔的强悍姿态,处处彰显男性雄风和人生力度!只可惜“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这三年里,多少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在我的生命里静静的开着。“那时陪伴我的人啊,你们现在在何方,当年我爱过的人啊,你现在是什么模样?”还记得白云仙道里的绿野仙踪,还记得“小情歌”里我最喜欢的那句:“就算大雨将整个城市颠倒,你还有我的怀抱…我们谁也逃不掉,有一天都变老。”执手相望,无语凝噎。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指间太宽,岁月太瘦,总是匆匆流走。很久以前我想知道梦想是什么,爱情是什么,名利是什么,天涯海角又是什么?一切都隐藏在生命的浮光掠影之中,闪烁在这美的瞬间,风前月下,随着年轻不再都已擦肩而过……明明想留下,却坚定的说要离开。

  曾是志在四方少年,羡慕南飞的燕,当初的那份勇气哪里去寻找?深夜,留给大地神秘的寂静魔法,我独自倚在墙角,一遍遍的听着那首《老男孩》:“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了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已皆梦!

   安之

  2011/7/7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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